15.第15章 壽宴(1 / 2)

當今奢靡之風盛行,權貴在家中豢養藝伎取樂已是常事,梁府自然也在其列。

今日曲目是由西域人新編排出來的,此前尚未在京中演過,且其……節奏十分熱切激烈,因而四周的貴客雖都喝得醺醉了,其中卻也有許多人被勾起興致,隨著當中藝伎的旋轉舞動而搖晃起手臂與腦袋來。

執玉和幾個哥哥姐姐安安靜靜坐在一塊兒,哥哥姐姐還偶爾忍不住要嚐一口酒,偷看一眼美人,她卻始終無動於衷,並不動筷也不抬頭,隻皺著眉毛抿著嘴,樣子很認真,簡直像是與世隔絕。

她兩手擺到案桌上來,又藏到起伏的高腳杯碗後頭,坐在對麵的不知她究竟在擺弄些什麼,伸長脖子要過來看,被她蔑了一眼,就隻好悻悻坐回到位置上去。

就在近旁的幾個人倒是看得清楚。那是一隻木製的十二方鎖,尚未拚湊成型,她手裏拿了一根魯班鎖,另有幾根散在旁邊。顯然是玩得入了神,她連最愛吃的蜜餞雕花和棗餅也半點沒動。

到筵席結束,她還沒拚好,腦袋上紮著的發髻也被自己揉亂了,直到錦月推了推她肩膀,她才想起還沒給爹送禮呢。

執玉把魯班鎖放到一邊,又從案桌底下撈出個朱漆木盒來,看到爹娘已經起身要走,就跑過去,把東西交到他手上。

“小六竟然也準備了禮物?”

梁執玉不知事的時候就被送到了江南,幾年過去了才回來,他第一回收到小女兒的賀禮,直笑得合不攏嘴。然而想到這小丫頭向來思路清奇,送的禮恐怕也不是什麼尋常物件,隻好按住心中喜悅,待到回屋後,才打開蓋子來。

隻見裏頭躺著一個長須長臉的泥人,莊重的神色,身上穿著朝服,生怕認不出這泥人是誰,梁執玉還細心拿顏料往衣服上塗了紫色。泥人旁邊還有一封信,展開,裏邊內容大約就是讚美了一下自己爹如何如何高大,性格如何好,行事又是怎麼威風,末了似乎才想起這是慶賀生辰的文章,急忙忙添了句:“祝爹爹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雖然如此,那字倒是方方正正,一筆一畫的,寫的很認真。

執玉送完禮又低著頭開始玩兒,等脖頸酸了,再抬頭,就看到空蕩下來的大廳中,多枝燭台上的紅蠟都已燃了一半,夜風吹拂著金銀瑪瑙製的玉簪花盆景,燭火搖晃罷,綠翡翠雕的葉子竟也輕微晃動了下。

她左手提著拚好的魯班鎖,站起身來。

四下淩亂的桌案上擺著殘羹冷炙,卻沒有仆役收拾幹淨,那些盤碟上看起來猶如凝了層厚厚的白色豬油。

她慢慢走到大廳正中間去,看到上席也是空無一人。轉過身,門外,一個渾身是血的陌生人靜靜地立在那裏。

在溫柔的月光下,他手裏拿著一把匕首,忽然發瘋似的一邊吼叫,一邊朝她衝過來。

執玉嚇壞了,瞳孔和嘴都張大,喉嚨卻仿佛被堵住,怎麼也喊不出來。

“硯硯,硯硯,你怎麼了?”

睜開眼,朦朧中,看到表姐擔心的臉,執玉不停喘著氣,緊緊抱住她的胳膊。

“大約是魘著了,六姑娘近來總做噩夢。”一旁的錦月彎下身,拿手帕擦了擦她臉上的汗,又拿手背抵在她額頭,“不燙,應該沒事。”

“有人,有人要殺我。”執玉似乎沒察覺到身邊人動作,隻是顫抖著身體,搖著頭,不住地喃喃自語,“他,他拿著刀,朝我的心口紮下來了血一直在流”

她揉緊自己的衣裳,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好疼好疼”

“別怕,那隻是個夢。”顧綺鳶拿尚且空著的左手,接過一碗清水來,遞到她嘴邊。執玉無知覺地被灌下涼水,才漸漸恢複了平靜,隻是頭卻疼痛欲裂,她承受不住,又昏睡過去。

筵席已散,席上現在隻剩收拾殘局的奴仆和她們幾個,錦月也是頭一遭看六姑娘這樣怕一個夢,不欲多停留,同顧綺鳶告了辭,就扶著執玉要回屋歇息。

哪想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見到姚方允徘徊在那兒,麵上幾分凝重。

夜深了,一個外男還在府裏四處晃蕩未免有些不合禮數,錦月正想著,就見他朝著這邊走過來。

她和姚方允的年紀相當,然而初到江南遇見他時,其實他比錦月還要矮得多,又瘦又小,要不是身上穿著錦緞衣裳,隻怕旁人還以為這是哪個街上的小乞丐。不想有一年夏天,他忽然開始竄個兒了,如今才十五呢,就長得比他爹都還要高了,看錦月時自然也從仰望變成了俯視。

從前她總覺得對方和六姑娘一樣,還是個小孩兒,然而幾乎是轉瞬間,他就變成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