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有聲音朝這邊叫喚,音量雖小,卻在一片嘈雜中十分突兀,莫名熟悉。
方淮也緩慢地轉頭看去,隻見一隻小鴨子磕磕絆絆地躲避亂石和冰碴子,一邊跳一邊叫囂地追在一名少年身後。
那名少年走在亂石如雨的冰洞中有如履平地,而雷電火光就像認人似的,在劈向那處時生生拐了個彎,全部繞開了。
李煥也注意到了沈青安,唇角諷刺地勾起,“又來一個。”
方淮也捂緊胸口:“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沈先生為人坦蕩,行事光明,與此事無關,你別傷害他!”他閉了閉眼,似在忍受什麼極大痛苦,“你的護心珠,我還你便是!”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一顆泛著瑩潤光澤、同指甲蓋差不多大小的青藍色藥丸靜靜躺在他手心中,若不加以仔細觀察,的確和普通藥丸一般長相。
而方淮也因取出護心珠,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噴出一口血,直接軟倒在了地上。
李煥聞聲回頭,麵色冷硬,隻有瞳孔微縮了縮,“你到現在還是這副德性。”他垂眼看方淮也,目色意味不明:“隻是不知道這回,你又圖那人什麼。”
方淮也眼睫一顫,身子綿軟毫無力氣,隻能半伏著。
他出身時身體便弱,家中為他請了名醫,說來也奇怪,那些名醫都說他天生心疾,活不過十六,而他卻有驚無險地活了二十年,每一回都逢凶化吉。
他是出身優渥的大戶人家少爺,縱然方家如今落魄不及六十年前鼎盛,但終歸來他家的人存了曲意逢迎之心。他的爹愛護他,不讓他接觸那些亂七八糟的人,身邊的侍從,先生,都是經過精挑細選而來,是以他長這麼大從未遇到別人的惡意,是以他從不知道,原來有這樣一個東西,一直在默默護著他的心脈。
可那畢竟不是他的東西。
這些年,他一直模模糊糊做一些夢,夢裏有天光和星子,還有看不清長相的人。每回他做這些夢,心裏就揪心般疼痛,可不過半息,又有什麼暖暖的東西,像春日的暖流一般撫慰他的心窩。
他一直以為那是在夢裏,所以從未細想。
如今他沒了護心珠,胸口空蕩蕩的,原本早該他承受的心悸之苦鋪天蓋地襲來,他手指緊緊嵌入冰層,刺骨的寒冷也抵不上這痛苦的萬分之一。
李煥垂眼看著他掙紮,麵上不顯情緒。護心珠遞到他麵前,也不急著收回。
“如今你要走上仙途,這等僅於凡人有用的東西,你自然是看不上眼了。”李煥瞥了一眼沈青安,“那人對你日後修道有益,所以你才故意這般是不是?”
他忽然生出一股怒意,揮手打開方淮也,青藍色的護心珠掉落,咕嚕咕嚕幾下滾遠。他冷冰冰地說道:“可惜這東西於我而言也無用了。”
沈青安見那顆珠子滾出法陣,滾過冰橋,滾落到腳邊,身形微微頓了頓,等著它停下來。
弦玉隨後跟上,見那珠子向著自己滾來,而沈青安又站著不動,想他是懶得彎腰去撿……
她眼珠子骨碌轉著,等了一會兒,沈青安還是沒動,她便幾步衝上前,叼起那顆珠子,討好地湊到沈青安麵前。
但終歸是她大意了,她隻顧著抬頭觀察沈青安的反應,沒注意腳下有顆石子,向著沈青安而去的時候她不著眼踩了那顆石子,結果重心一滑,整隻鴨直接栽倒下去。
弦玉毫無防備,撲騰著翅膀要起飛,但臉不幸接地時她感覺到喉間“咕嚕”一聲,有什麼暖融融的東西滑進了她的肚子裏……
弦玉:“……”
紫雷訇然落地時忽然做小伏低僅打出一個小火花,弦玉趴在地上不敢亂動,睜開一隻眼睛小心瞄了瞄沈青安,便見他垂眸打量她,表情略為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