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翅飛到空中果然看到千木大都府有所的建築時時刻刻都在進行著緩慢的回轉,其中心位置就是那團迷霧覆蓋的地方——惡鬼禁地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學機靈了,不再主動去惹怒血狼。沿路走來,他往地上撒了很多花籽,這些花籽散發出來的氣味很快就奏效了。順著風向這兩隻畜生夾著尾巴就逃。待它們走遠後,他摸著牆根從一個狗洞大小的缺口鑽了進去。按時間計算這會兒應該已經日上三竿了,可就是不見太陽的影子,地上連一點光亮也沒有。走在裏邊怪陰森的,可怕的叫聲,可怕的影子,總是在眼前一晃即逝,明明看到有東西在前麵,走過去卻是平地,什麼也沒有。左顧右盼隻會人嚇人什麼也幹不了,索性不管這麼多了,放手大步往前走去。撥開遮擋在眼前的迷霧,這次真有東西從霧裏爬出,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麼樣子。有些像蛇,彎彎曲曲向外爬出,但不是蛇。它晃動著胳膊,渾身上下都纏滿了老藤的粗莖。那藤條也不是藤條,而是無數盤錯在一起的細蛇,胳膊也是,手指也是,就連漆黑如墨的頭發也分明能夠看見它們相互之間在蠕動。張裂地嘴唇中有大堆的白沫吐出,像牆壁那樣發白,又像未消化完的食物那樣粘稠,走一路,灑一路,身後的蒼蠅也跟來一路。還未碰到它的身體,野獸就開始抓狂,撲打,翻滾,發出痛苦的掙紮聲,用牙咬,用腳踢,渾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力氣。牆外傳來狼的吠叫聲和烏鴉吵鬧的呱唧聲,臭味鋪天蓋地襲來。枯樹藤有液體流出,拖著沉重的身軀學會了像爬蟲一樣緩慢的行走。你可以想象它是一堆腐肉,一群饑腸轆轆的蟲子圍著它爭搶食物,也可以把它當成癱落在地上的一串豬腸,橫七豎八交纏在一起,讓人理不清個頭緒來。細看之,又覺得那是長角的軟腳蟲,像癩刺一樣身上長滿爛瘡。而這爛瘡也恰如其身向外溢出刺鼻的膿液,摻雜著死老鼠的異臭讓人聞了胃裏就翻江倒海的一陣火辣。頓時,一股激流竄進咽喉,夾著亂七八糟的酸甜苦辣,隻覺五花八門的喜怒哀樂,就有滾股長江一瀉千裏之勢。
突來的一陣風吹散了迷霧,眼前豁然開朗,一顆垂死的野桐身上爬滿了藤草,僅此而已。
跳過遮擋的野桐,前麵是一破敗的農舍,在院內有一口枯井,裏麵不斷有煙冒出。這時,他才注意到禁地的煙霧都是從這口枯井裏竄出來的。他扔了一塊石子下去,沒有聽見濺起的咕嚕聲,看來這井已經荒廢很久了。他四處打量了一下,周圍是長滿的雜草和動物幹癟的糞便。在一個石槽處有一段拴牛用的繩子,繩子起了毛,斷斷續續從中間鬆了勁,像芝麻花一樣節節散開。他用手拽了拽,一口氣還沒使完就一屁股退到地上。繩子斷了,鐵鏈子在木樁和石槽之間打轉,僵硬的鐵環和泥土鏽在了一起,紅得發黑,用手抖抖,很難得還能夠聽得見生鐵的碰撞聲。他脫掉身上的衣服和爬地草的根莖纏在一起,擰成了一段繩子和鐵鏈相接固定在木樁上。用手一試,蠻結實的。於是他便拉著繩子的一端跳進枯井裏,下來時剛好用完。他解開身上的繩套,腳下一滑溜,碰到石壁沾了一臉髒。
“什麼鬼東西?”
他提起手,拿到鼻尖聞了聞,撲鼻而來就是一股惡臭,這讓他想到了老鼠屎,想到天晴的時候,臭水溝裏蒸的發酵的爛菜葉。他捏著鼻子在牆上把胳膊擦幹淨,一路走進了洞窟。井底的入口不大,幹固了的泥沙一層一層堆積起來,一直延續到深層才略見寬敞。裏麵是看不見的夜晚,火把的亮光像一盞剛剛升起的星星,在黑暗中它是多麼的渺小,就像詩中說的那樣“我的生命來自黑暗的地層,那裏我才與無邊的宇宙相聯”。
老實說他很後悔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井底的瘴氣很重,熏得人直犯惡心,也不知道是哪個怪物在這裏居住,搞得生存環境如此的差,他猜想肯定不會是人類,更不會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如果天上的仙女看到這番情形,她肯定會說這裏簡直比地獄還要可怕,哪怕讓我在這呆上一分鍾也會立刻變成一個醜陋的老巫婆。身前,身後都被看不見的黑暗包圍,火把的能見度很差,照在哪,那裏就是一個圈,魚缸一樣大小的圓圈罩在臉上,從脖子往下逐漸消失,埋進黑暗中,腰不見了,雙腿也跟著找不著。人就像一隻螞蟻,掉進鍋裏,右腳跟著左腳轉彎,轉來轉去,走了好長一段路,以為把世界都走完了,其實轉了一個圈還在原地。眼睛瞎了,耳朵特別的靈敏,有聲音傳來,聽得一清二楚。他把耳朵貼在地上,確定是從後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突然有一個東西跳到他的背上,用爪子在他頭頂亂抓,亂撓。他舉起雙手,抓住它使勁力氣扔到了地上,拿火把一照,是隻惡鬼,黏糊糊的,渾身上下都是惡臭,看那身形瘦的都隻剩下皮包骨頭了。更多的惡鬼緊跟著蜂擁而來,他們一圍上就爭搶同伴的屍體,沒一會就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沒剩下。他知道它們餓了,一個屍體是遠遠不能滿足它們的需求,要有更多的食物才行,它們會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