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神舞(1 / 2)

他拜祭的是蛇女神,這時似乎是下神附體,轉瞬間,他猶如一條在地上匍匐著的大蛇,從供桌前熊熊燃燒的火堆上躍過,為圍觀的人群前躍過,然後灌注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他把一烙鐵放進祭壇前的牛糞火堆裏燒紅,然後伸出舌頭從紅烙鐵上舔過,人們能聽見嗞嗞聲響,冒出青煙,人們就興奮的大呼大叫。之後,他再拿出事先紮好的布袋娃娃(用草、紙、破布、秫秸做成的小鬼人),嘴裏念著咒語,伸出舔過烙鐵的舌頭舔一遍那小鬼,一邊大聲念叨著咒語,然後把那小人一揚手扔進了前邊的烈火中。人們聽見布袋娃娃在火堆裏吱吱直叫。

場子中央,兩個年輕男女訓練有素地舞著,唱著,男的如一隻藍蝴蝶,輕捷矯健,女的如一隻紅蝴蝶,靈巧秀美,時而交叉奔舞,時而相互對舞,或疾或緩,或上或下,舞姿動人而嫻雅;而一旁伴奏的雄渾激越的安代曲,時如風穿山穀,時如溪流林間,使得激情舞蹈的人們更加沉迷於那醉人的旋律中不能自已。

這是個海潮般的,風似的,火似的,充滿鼓動力的歌和舞。

圍起幾層圈的上千野人們,現在已經完全被兩個青年舞者帶動起來,隨著二人簡單樸實的舞蹈動作,也都全身心放鬆地跳唱起來。“安代”曲,切換到“節嗬噅”“嗬吉耶”等幾部,根據每種不同曲調,兩個領舞者不斷改變著舞蹈動作,帶領大家跳唱。他們的嫻熟而狂放的舞姿,此時此刻似乎象征著一種願望,一種不屈不撓的熱火般的願望。那迷人的藍色袍裙不停地旋轉奔騰,猶如一股藍色的浪潮,藍色的狂風,而緊隨其後的紅色袍裙如一鮮豔的花朵在藍海上飄飛,他們交相輝映,珠聯璧合,演繹一幕幕動人心魄的歌舞經典。

這已不是純粹意義上的部落歌舞了,更不是姿態婀娜的男女輕歌曼舞了,這是神舞,是一方水土上千千萬萬的人對幸福生活的一種寄托。

祭祀儀式結束以後,雅格拉特族的族長就說:如同身體渴望知道靈性的喜悅,也如同靈性盼望明白肉身的歡愉,我彎下身伸出雙臂,靈性也跟著彎下身向我伸手,我們的一半位在吊橋的一端,需要與另一半相會才能在兩個世界中穿梭。

這時有幾個侍女走上祭壇,脫掉身上的衣服,爬在大青蛇的身上,用手撫摸親昵。手持長矛,身穿獸皮的戰士圍成一個圈,將他們保護起來。

族長繼續說:尊貴的蛇女神是我們雅格拉特人之高無上的守護神,為了向這位女神表達我們的敬意,在這裏歡聚一堂為她的使者,這條青蛇,獻上我們最誠摯的祝福。

族長用手在他額頭抹上一條赤紅色的線,他就被沒穿衣的侍女抬進了神廟(在雅格拉特人眼裏,隻有不穿衣服的處女才是最純潔,有資格進入神廟服侍蛇神)。神廟裏麵點燃著香蠟,供奉著蛇女神的石像。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巫婆跪在地上,右手握著骨杖,嘴裏在吱唔的叨念經文。這個老女人打從她出生以後就沒有離開過神廟。那一年正逢蟲災,很多人都得瘟病死去,族裏的人為祈求平安就將她關進廟裏,希望蛇女神將全部的憤怒都懲罰在她一個人身上,不要奪走其它人的生命。果然在一場大雨過後,瘟疫消失了,人們漸漸從充滿腐臭與陰冷的屋子走出來,跪在地上高呼神的名字。從此,她就再沒離開過神廟,說人們是尊敬她,其實是害怕她。

他被抬進來以後,侍女們便退出去了。巫婆用骨杖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一下,然後睜開微眯的眼睛說原來是這樣。他望著巫婆的臉,從她的眼裏他似乎看出來相互之間能夠用來交流音語。於是他喊叫,想把自己的苦衷全都說出來。可這聲音一喊出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陌生。他不知道自己還是不是人,反正是沒了人的外表,也沒了人的聲音,就連最後的一點人味,在被他們強迫著吃完生羊肉之後也全然不見了,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他真的就是一條蛇。他哭了,豆大的眼淚落在地上,不一會兒就濕成一片,成了蛇的形狀。老巫婆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然後又扭回頭,跪在神像麵前繼續念著那古怪難懂的經文。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麼地方,她的聲音突然一下子變得是那麼清晰明了:蛇女神把她的身體給了她心愛的男人,從此她將會失去一切法力變成普通的女子。她會為尋找她的所愛而四處奔走。路上的豺狼餓虎對她虎視眈眈,男人們會為她的美貌傾倒,拋棄妻子。女人會心生妒忌,用掃把把她趕跑。她忍受著傷痛與在饑餓,在寒冷的夜晚暈倒在路邊。野狗用它的舌頭把她舔醒,包子鋪裏的黑心老板處心積慮,會用一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就換來十分鍾的享受。她是多麼的弱小,就連和一隻小雞搏鬥的勇氣也沒有,所以當一雙雙魔爪伸向她的時候,她隻能哭泣,肉體成了最廉價的交易品。當靈魂被罪惡與恐懼填滿的時候,她就想過一死了之,可是仇恨最終占據了上風,向所有傷害過她的人複仇是她活下來的唯一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