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熄滅(1 / 3)

自我有記憶以來,我便一直在遊街流浪。

我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沒有親人,唯一對我好的人是一個賣包子的老爺爺。

那時我餓極了,悄悄偷了他蒸籠裏的一個包子,結果還沒啃上一口就被人逮住,他怒目橫對將我推倒在地,就在我以為又要遭到一頓毒打的時候,他卻突然撩開我雜亂的頭發……然後他笑了。

他沒有打我,反倒樂嗬嗬將我抱起來,把包子給了我。

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食物,還是暖乎乎的,三兩下就吃完了,我看向他在我身上遊走的手,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他又塞了一個包子給我,拍著我的胸脯讓我慢些吃。

他人真好,竟然還會關心我。

後來離開時,他還給了我一個饅頭,讓我明日去他家裏找他,他會給我更多的包子。

我捧著熱氣騰騰的饅頭,連連答應。

可是那個饅頭我並沒有吃到,而且第二天我也沒能去到他家。我被其他的小孩兒打得皮青臉腫,懷裏的饅頭被搶走了,我幾乎是爬著回了破廟,在角落裏獨自舔傷。

在我以為我就要餓死的時候,突然來了幾個人將我抓進了小黑屋,還有很多其他小女孩,她們哭得好大聲,隻有我抱著肚子縮在角落裏發呆,想著還能不能吃到下一頓飯。

後來居然吃到了,是一個叫敘娘的女人給我的飯菜,她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嫌惡的眼神裏又帶著些憐憫,“發餿的飯菜都能吃得這樣香,果真是個小叫花子。”

之後我便一直跟在她的身邊伺候。

她很喜歡罵我,隻要有一點不順心的事情便要拿我出一通氣,那猙獰的麵孔與平日裏陪伴客人時的嬌容判若兩人,更像是個妖魔。她看不得我細皮嫩肉,尤其是在她陪完客人之後,鞭子棍子密集地落在我的身上,留下和她身上一樣的傷痕,我躲在角落逃無可逃,不斷的哀求隻能換來更厲害的毒打。

這樣一來,我更加沉默,常常被人當作啞巴。

雖說我很討厭敘娘,可她死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傷心。她是被人抬回來的,渾身的新傷舊痕比以往哪一次都嚴重,腿間更是潰爛得沒剩一絲好地,她呼吸羸弱、眼神潰散,耗著最後的生息胡言亂語著什麼。

這命運、這命運……

我們都逃不過。

待到敘娘的身體冰涼,我摸著後院最小的狗洞逃了出去,一路跑、一路哭。

我好害怕,真的好怕,我不知道我的將來會是如何,或許也會和敘娘一樣淒慘……

我又回歸了居無定所的流浪生活,我想我可能撐不過寒冬,因為這一年的霜雪來得格外早、下得格外大,我已經盡我所能緊緊抱著自己,卻仍然冷得要命。

可是迷迷糊糊之中,有一對夫妻將我救起,他們帶著我回家,給我洗淨了身上的髒汙,柔和地撫摸我的臉頰,給我溫暖的冬衣,還給我幹淨的飯菜。

我明明該慶幸終於有了一個家,但也許是從前跟著敘娘練就的小心謹慎,我總覺得那對夫妻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這樣的不安持續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循著空氣中的絲絲異味,來到了一個隱秘的房間,房門半掩,按捺不住好奇,我偷偷往裏看去——

我看到了一張男孩的臉,他正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接著,它無力地動了動,像一顆球似的,骨碌碌來到我的腳邊。

四目相對,我想我的臉上和他應該是一樣的表情。

那個女人微微側過身來,手裏的刀還在滴血,她不滿地抱怨:“啊,怎麼掉下來了……”

語氣輕鬆得,就好像那顆血淋淋的頭顱真的隻是一顆球而已。

我尖叫著轉身往外跑,幾乎爆發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就像逃離敘娘的屍體一樣,發了瘋似的想要逃離這裏。在我快要碰到門的時候,男人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死死地捂著我的嘴將我抓了回去……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那個男孩稚嫩的白肉切成薄片,然後放進了鍋裏。

我終於知道了他們的秘密,而他們也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對我坦誠他們對我的所有渴望——我的頭顱是上好的裝飾,我的血肉是美味的佳肴,我的骨頭會是後院那隻狗的磨牙棒……

“若是你乖一些,或許我們會留你更久。”女人捏了捏著我的臉頰,遺憾地說,“畢竟你還這樣瘦弱。”

原來他們精心養育我,隻是為了得到更多的食物……

我歇斯底裏的尖叫被破布捂在喉嚨裏,刀片破入血肉時,我想到了案板上被切成片的魚。我不記得他們在我身上劃了幾刀,唯一的記憶就是好痛、好痛……

我在腦中不停地問: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最後我已經痛得沒了知覺,迷離地看著房梁,上麵雕刻了栩栩如生的花朵,那一瞬,我似乎聞到了一股好聞的香氣,像是什麼清淺冷然的花香,不似凡塵所有。

我希望下輩子能變成一朵這樣的花,在空穀無人處,於四季輪回中自在地盛放與凋零,不用承受人間的苦痛。

閉眼的那一刻,我如是想。

再睜眼時,我已然被帶進了靈墟,渾身上下不剩一塊好地,就連醫修伯伯也驚歎於我堅韌的生命力。他們用悲天憫人的目光注視著我,我很意外,他們竟沒有半點嫌棄我。

他們不僅沒有嫌棄我,還賜予我珍貴的名字——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