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紛雜的雍門內,唯獨黑塔琉璃台上靜得可怕。
“潛……”棲青梧渾身無力,抬起眼簾努力去看他的臉,“潛淵……”
“我在這裏。”潛淵抱緊她,抓著她的手拚命給她輸送靈力,以挽留她體內迅速消散的靈息,“我取回蛟珠了,我們回幽澤去……”
青梧說不出話,對上他悲痛的雙眸,刹那間,他眼中的淚砸在她的額心,慢慢滑落下她的臉頰,與她的眼淚混為一體。
腦海裏閃過從前的一段回憶。
五年前,她年少氣盛獨闖幽澤,被他倒吊在絕岩樹上三天三夜。她從小到大哪裏受過這樣的教訓,還是被她瞧不起的妖物所折辱。越想越氣卻無能為力,她也跟著哭了三天三夜。後來他打著哈欠慢吞吞走到她麵前,見她倒流進額發的淚痕,他淡漠的神色多了些笑意,“喲,多大了,還哭鼻子。”
後來想起,實在丟臉。她一邊打著哭嗝一邊朝他吼:“要你管!自是比不上你這千年老妖精!你今日若是不將我殺了,日後栽在我手裏,有的是你哭的!”
“不自量力的小屁孩兒……”他冷哼一聲,雖罵得厲害,但還是抬手給她鬆了綁,見她狠狠摔下去,轉身往回走。
她爬起來擦幹眼淚,朝他的背影嘶喊:“走著瞧!總有一天,我定要你哭著跪著求我!”
他頓下腳步,側頭來冷睨著她,說:“那我便等著那一天。”
……
青梧緊蹙眉宇,動了動手指,卻無法抬手去為他拭淚,隻能艱難地低喃:“別哭……”
我會難過的。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潛淵閉上眼,抵住她冰涼濕潤的額頭,聲音嘶啞又脆弱,“青梧,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做才能留住你?
我為你準備的嫁衣,該怎麼辦?
我精心培育的那九十九棵梧桐樹,該怎麼辦?
妖怪們若問我夫人去了哪裏,我該怎麼回答?
幽澤的夜那麼冷那麼長,我該怎麼去度過?
你曾風風火火闖進我的世界,如今又要拍拍灰塵轉身離開,留我一人肝腸寸斷,這又是什麼道理?
潛淵低聲哽咽,近乎是乞求她:“別離開我……好不好?”
千年老妖精最終還是為她這個“小屁孩兒”落下珍貴的蛟淚,抱著她、求著她,不要離開他。
青梧的眼角落下最後一滴淚,破碎在塵埃裏。她用盡餘下的靈息,長長歎道:
“照顧好自己……”
潛淵眼睜睜看著懷裏的女子化為撲朔的熒光,穿過他的指間,像一陣溫柔至極的風,眷念地拂過他的臉龐與脖頸,最終瀟灑離開。
“青兒——啊啊啊啊啊我的女兒!!!”雍枝淒厲的聲音像是一把尖銳的刺刀,劃破天際的刹那令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他們齊齊看來。
那個清柔婉麗的大師姐,在蛟龍潛淵的懷裏,化作了塵煙。
“潛淵!我殺了你!”雍枝麵目扭曲地拿劍刺向潛淵的心口,他正呆愣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懷抱,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與他無關。
“噗呲”一聲,雍枝的靈劍刺入了他的心髒,他驟然回神,肝膽俱裂地仰天長嘯,猛地捏住雍枝的喉嚨,他目眥欲裂地看著她,狠狠收緊手掌,將她的脖子生生擰斷,隨手扔下高塔。
他捂住心口的傷,忽覺目眩神暈。一陣青色的光芒閃過,他茫茫然看去,隻見一顆小小的蛋正漂浮在空中,它的表麵崎嶇不平,漆黑的鱗片隱隱泛著青光。潛淵愣了愣,伸手去接住,手心觸碰的瞬間,他感到了生命的律動。
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他恍然大悟,顫抖的雙手捧住這顆蛋。
這是他的孩子,他與青梧的孩子。
難怪他傾注了所有的靈力給她,可她身上的傷怎麼也無法治愈,原來是她將二人所有的靈力都給了腹中的孩兒,以此來保全它而不至於母子俱亡。
這是青梧最後的決定。
“潛淵!”一個男人的聲音橫空傳來,潛淵下意識將手裏的寶貝護住,堪堪躲過呼嘯而過的利劍,他的臉卻被拉出一條口子。
他心口疼痛難忍,方才雍枝將他的心髒刺出一道裂縫,妖力正在洶湧潰散,他根本使不出任何招數。
看著十幾人凶狠圍上,他一雙幽深的暗綠色眸子變為妖異的豎瞳,瞬間膨脹的原身將那些螻蟻猛地掃了出去,蛟龍尖銳的巨尾砸向黑塔,震得巨塔搖搖欲墜,瓦礫紛紛向下砸去。
而另一邊的雲中月雖火力全開,但寡不敵眾,他剛剛恢複的半身修為抵不住他們的前赴後繼,傷口愈來愈多,他一襲黑衣被血染成了玄色。
蛟龍長嘯著直直朝雲中月席卷而來,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順勢旋身而上,抓住了蛟龍的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