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定許久,雲中月緩緩彎下腰,屈膝半跪在那裏,沉靜地看著她的眼睛,喚她的名字:
“蘇望星。”
他的聲音與他的眼神截然不同,像是在春日裏漸融的冰雪,清冽又微暖,將她心中的惡寒一點一點地洗去。
“說話。”
蘇望星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該說什麼。
“說話。”他又重複了一遍。
這時,有明亮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顯得格外蒼白,不知為何,她在那蒼白裏看出了一種瀕臨破碎的脆弱。
“魔……魔尊……”
聽到她開口說話,雲中月像是鬆了口氣,他輕聲問:“受傷了嗎?”
蘇望星愣怔良久,然後搖頭。
雲中月看了她許久,然後垂下眼簾。他隱秘地動了動手指,指尖是血腥黏膩的觸感,他忍住強烈的惡心,聲音沙啞地問:“怕嗎?”
是怕這片血色,還是怕他?
蘇望星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以前我在白無常手底下做事的時候,世麵見得多了去了,你可別小看我。”
雲中月微怔。
蘇望星站起來走到他麵前,雲中月本來也想要起身,卻被她用手帕按住了臉,他就這麼錯愕地仰望著她。
她用柔軟的錦帛輕輕地給他擦去了臉上的血汙,誠摯地對他說:“謝謝你救了我。”
她方才是有被嚇到,因為她從未直麵過那樣殘暴的虐殺。但要說害怕,比起此刻的橫屍遍野,她更怕的是自己被人肆虐地侵犯。
一陣寒涼的秋風吹來,將濃鬱的血腥味拍在她的臉上,她忍不住抬眼往他身後看,卻突然被他拉住了手腕。
下一秒,她被他帶離了地麵,一起飛上了夜空。
他們穿過渺渺薄雲,如驚鴻照影般在玉盤一樣的明月裏留下一閃而過的蹤影,最終輕飄飄地落在了客棧的後院。
在觸及地麵的刹那,他倏地鬆開了蘇望星的手腕,整個人離得她遠遠的。
蘇望星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進去。”
見他背過身去,蘇望星以為他要離開,慌忙問:“你呢?你要走嗎?”
雲中月微微側頭,低聲說:“我去去就回。”
聽他這樣說,她莫名鬆了口氣,然後又聽見他強調:“不要亂跑。”
蘇望星弱弱地說:“知道了。”
等到雲中月走後,她才慢吞吞回了客棧裏。小二見她一個人,疑惑地問:“尊夫呢?”
蘇望星沒聽清,草草應付:“忙去了。”
這大半夜的有什麼可忙?難不成……去青樓了?
小二見她臉色不對,深覺自己多半猜對了,又回憶起用膳時兩個人還好好的,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歎。
蘇望星根本沒注意到他憐憫的眼神。跟著他去房間的途中,她瞥到了角落的酒壇,忽然回想起晚膳時那壇桂花酒的滋味,不禁有些嘴饞,於是對小二吩咐道:“待會兒給我來一壇桂花酒。”
小二聽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哦不,”蘇望星想了想,說,“來兩壇。”
他們那酒壇太小了,一壇子恐怕不夠。
小二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似乎沒有沾染血跡,方才魔尊也是用那隻沒有染血的手將她給帶回來的,但曆經血腥,她還是想泡個澡洗去身上若有若無的血氣,“再打點熱水來,我要沐浴。”
泡個舒舒服服的熱水澡,還有香甜可口的桂花酒作陪,這是什麼神仙日子啊。
然而,現實遠沒有想象的美好,桂花酒上得很快,等到小二燒來熱水的時候,她已經喝完一壇子了,困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她隻能匆匆把自己過一遍水,連頭發都沒擦幹就上床入了夢鄉。
濕潤的頭發浸透了大半個枕頭,甚至有水滴沿著發絲緩緩落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突然,有一隻幹淨修長的手接住了水珠。
雲中月緊皺著眉頭收回了手,慢慢湊近蘇望星,想要把她喚醒,卻聞到了濃鬱的酒味,他轉頭去看桌上的酒壇子,竟然還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