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扇舞的印象中,林獨清向來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穩重模樣,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窘迫,不由來想再逗逗他。
於是林獨清就看到了斜斜倚靠著床榻的紅衣美人,一手撐起腦袋,一手曖昧地撫了撫他方才枕過的鎖骨,嬌媚嗔道:“林穀主哪裏的話,小女子恨不能以身相許報答您的救命之恩,這點肌膚之……小事又何足掛齒。”
這樣露骨的話,扇舞如願在林獨清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厭惡,他蹙著眉頭對她說:“還望姑娘自重。”
扇舞掩嘴巧笑道:“在魔族可從來沒有過自重一說,大都隨性使然,若換了其他女魔修,恐怕早就……”
將你撲倒了。
林獨清冷淡地說:“這裏是神息穀。”
扇舞瞧他一臉冷肅,頓時覺得沒趣,臉上的笑意變得訕訕然,擺手道:“開個玩笑啦。”
林獨清不再理她,彎腰去拾起地上的藥丸,扇舞也蹲在那裏跟著他一起撿,好奇地問他:“你……生病了嗎?”
林獨清頓住,卻並沒有回答她,反而問:“姑娘前來是為何事?”
“自然是為了你啊。”扇舞說得眉飛色舞,語氣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讓林獨清都愣了一愣,她笑得狡黠,像隻高貴又優雅的貓,“我的救命恩人什麼也不求、什麼也不要,我思來想去寢食難安,隻好趁著空當前來慰問一番,看看林穀主有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隻要能報答救命之恩,就是要我當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林獨清咳了咳,“不至於此……”
扇舞站起來趕緊說:“至於!特別至於!”她順手從腰間摸出小扇子,狀似苦惱戳了戳自己腦袋,“魔族近年來聲名狼藉,魔修也淪落到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一些善良的魔修苦不堪言。”說著,她拿扇子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唰”的一聲,她展開扇子露出深藏其中的幾朵桃花,一邊搖著一邊繼續說:“為了魔族的將來,我輩定當努力洗清怙惡不悛的惡名,讓他族看到,魔族也是有忠肝義膽、知恩圖報之士的!”
她明明是個鮮豔得刺眼的女子,像盛夏的烈陽一樣燒灼肌膚、刺撓人心,此刻卻變成了氣候回暖後的融融春光,柔媚又俏麗,莫名有些可愛。
林獨清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說:“我這裏的確沒什麼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看他認真又無奈的神情,扇舞掩在扇後的嘴角勾起了得意的弧度,桃花眼微微眯起,倒更像隻貓兒了。她收起扇子,故作狐疑地說:“真的沒有嗎?你別看我不正經的模樣,其實我掃灑幹活可厲害了,還能伺候朝暮更衣、整理床榻……如若你夜裏失了睡意,我還能在你耳邊哼入眠的小曲兒,保你速速入眠。”
她巴拉巴拉說個不停還越來越離譜,林獨清額上的青筋越來越明顯,扇舞見好就收,柔聲說:“我說著玩兒的,你別當真。”她收斂起調笑的神情,對他正色道:“其實這次我來找你,主要是為了蠱毒之事。”
林獨清神色一變,問:“令妹體內的蠱毒發作了?”
他當時為她療傷,以靈力壓製她體內蠱毒的躁動,按理來說,再次發作不該來得這樣快啊。
冥王母女的麵容曆曆在目,蝕骨的疼痛似乎也還在叫囂,扇舞動了動嘴唇,卻什麼都沒說出口,最後隻是輕輕點了下頭。
“她如何了?”林獨清問。
“蠱毒被抑製住,她此刻並無性命之憂。”
聽罷,林獨清有些訝異,“她如何抑製的蠱毒?”
“隻要回到蠱母的身邊,體內蠱毒自然而然會得到抑製。”扇舞說,“但離開的時間一久,蠱毒便會逐漸複發,直到疼痛難捱,本能地回去尋找蠱母。”她苦澀地笑了笑,“根本無法逃離。”
聽了她的話,林獨清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在他看來,這蠱毒隻是比尋常蠱毒稍稍棘手一些,但經她所言,又發現這並非尋常蠱毒該有的反應。
他正欲詢問,卻見她化出了一個白色的瓷瓶,遞給了他。
林獨清接下,問:“這是?”
“血。”扇舞平淡地說,“她體內的蠱毒便是以它煉製而成。”
林獨清的臉色陡然大變,他身為醫修又如何不曉得此間以血煉製的劇毒是何物……
扇舞看著他手裏的瓷瓶,說:“或許你能從其中參破解毒之法。”說著,她膝蓋微曲,眼看就要跪下去,林獨清猛地拉住她,厲聲問:“你這是做什麼?”
扇舞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他,眼尾的嫣紅變得濃烈,柔媚的桃花眼中漸起水光,她一點一點掙開他的手,最終跪在了他的腳邊,“林穀主矜貧救厄,我本就欠著天大的恩情無以為報,原是沒有資格再來求什麼的,但……”她哽了哽,眼梢的淚滑進了鬢發中,“如果要我的命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奉送,隻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我的妹妹……除去她體內的蠱毒。”
林獨清怔然地看著她。
這是她第二次跪他。
第一次她自雨中而來,整個人狼狽不堪,臉上一片濕濡繚亂,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一言不發就直接對著他跪地磕頭。紅衣黏在身上,她幾乎將自己蜷縮成了一團,不知是發冷還是害怕,渾身顫抖地乞求他:“救救我妹妹,求您救救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