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舞一夜未眠,在狹窄的屋中緩行踱步,天光乍破時,她動身離開了村莊,往神息穀走去。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找林獨清。
幸在她之前離開醉林時設下一個隱秘的連域陣,而陣法的另一端,連接的則是罪齋。
但她並未直接去尋法陣,而是漫步於蕭瑟的楓林之中。如今已然入冬,即便紅楓的色彩獵獵如火,也抵不過這樣寒冷的氣候。楓葉紛紛然飄了整個秋天,最終落在泥土之上,層層疊疊將醉林鋪了遍地,扇舞行走於上,倒覺得腳下是一條柔軟又落寞的地毯。
她慢慢走進從前常駐的洞穴裏,裏邊的溫度比外麵更冷,清冷的靜水甚至結上了薄薄一層寒霜,冰淩在其中雖是含苞待放之姿,但形狀已初具銳利,叫人目光所及便心生寒意。
扇舞卻毫不畏懼,她站在岸邊凝視著水中央那塊突兀的巨石,耳畔似有誰的聲音在回蕩:
“你的舞……很美。”
“你愛熱鬧,我猜你一個人在那裏定是不開心的,我便想著誇讚你幾句……
“或許會讓你開心一些。”
扇舞垂下頭去輕笑一聲。
待到唇角的笑意漸漸褪去,她抬手拂過水麵,倏地,絲縷紅光自水下齊齊往中間的岩石奔去,如同被逆轉的煙花,在紅光合一的刹那,岩嶼上迸發出一個精妙的法陣。
扇舞踏水而去,直直穿過法陣,森冷的霜寒被落在身後,迎麵而來的是一陣融融暖意,濃烈的藥香中夾雜了些許熟悉的茶香。
再睜眼,她已經佇立在罪齋的廳堂中,成堆的醫書被搬走,這裏恢複了一如既往的空曠寥落,唯有四角擺放了巨大的麒麟暖爐,上麵浮空懸著剔透的香珠,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種沁人心脾的暖香。
“咳咳咳……”裏麵傳來幾聲咳嗽,扇舞循聲望去,隨即朝內室走。
“衛童?”虛弱又和潤的聲音從裏麵傳來,“藥我喝完了,拿出去罷。”
扇舞伸出手去,就在要觸碰到那扇緊閉的木門時,她頓住了動作。
不知為何,她竟有些害怕?就好像隻要她推開這扇門,就會有什麼奔流湧出,一切的一切……都將潰堤。
她慢慢收回了手。
“你出去後,再去問問聞沁,我讓他們找的人有沒有消息了……”言罷,他輕輕歎了口氣,似乎很是失落,“莫怪我日思夜想、整日念叨,隻是……那個人確是極重要的。”
“吱呀”一聲,門從外麵被人推開,林獨清坐在床榻上,抬眸去看時嘴上仍在說:“我這裏修養些日子便可,下次便不用——”話未說完,他陡然停住,神色也跟著僵住。
他看到了門下縫隙裏一抹紅裙的倩影。
是她?
是她!
“扇舞?”林獨清幾乎是顫著聲說出的這兩個字。
門外的女子終於緩步走了進來,緩慢地,走進了他期待已久的視野之中。對上他震驚又喜悅的目光,扇舞回以淺淡的微笑:“林穀主,許久不見。”
她的疏離太過明顯,林獨清愣了愣,好一會兒輕聲問:“你……傷得重嗎?”
扇舞搖搖頭,“我是無礙,但見你卻是病得厲害。”
林獨清垂眸看著自己慘白的雙手,襯得其中的血脈幾近到了青黑的地步,肉更是沒得幾兩,緊緊吸附在骨頭上,顯出幾分嶙峋的模樣。
以虛弱之身強用術法所帶來的反噬,他本來覺得沒什麼,但此時此刻卻莫名有些難受。
他猜自己定是醜陋得像一具骷髏。
扇舞見他垂著頭不說話,慢慢挪了過去。
林獨清動了動手指,隨即從墟境中化出了一個精美的小盒子,他把盒子遞了出去,卻仍舊不抬頭去看她,隻低聲說:“這便是你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