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獨清像從前許多次望著她的背影那樣,凝視著那抹熱烈而明媚的楓紅遠去。
扇舞快步在林中穿梭,由於之前費了太多心力,此刻內傷頗有複發的趨勢,加之體內的蠱太久沒有得到蠱母的滋養,也開始惴惴不安、蠢蠢欲動。
她躍上樹枝,背靠著樹幹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從袖中慢慢抽出那把被林獨清保存完好的紅扇……
凝視著紅扇的目光迷惘且悲傷,往昔曆曆在目,扇舞難過地閉上了眼。
靈墟和雍門的攻勢太猛烈,神息穀已然失守,漫天的硝煙遮住了晚霞,仿佛提前入了夜。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混亂與嘈雜,好在神息穀草木豐茂、地形複雜,外麵的人想要在短時間內深入確實並非易事。
她正要躍上另一棵樹,卻忽然被空氣中的魔氣所吸引,很輕、很淺,帶了股清冷的幽香,穿過她散在了濃煙之中。
似同類,又不似同類。
扇舞頓住動作,藏在樹端暗中探查,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絲絲魔氣,難道是她的錯覺?
她正沉思時,又敏銳地捕捉到不遠處幾聲怪異的悶哼,她連忙循聲去找,餘光忽地瞥見了一個被火焰吞噬的黑色背影。
再眨眼,那人早已沒了蹤跡,連氣息也察覺不到絲毫。
四下皆是灰白的粉末,還有熾熱的溫度。
是火。
火焰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人活活化灰,讓人死得悄無聲息、無痕無跡。這絕對是一種極其厲害的火係法術才能達到的境界,但火係法術極難修煉,這世間能修成火術的人本就不多,能煉到這種境地的人……她隻能想到兩個人。
一個是現在的金庭宗主,一個便是……魔族的尊主。
聯想方才捕捉到的絲縷魔氣,扇舞的臉色瞬間大變,往罪齋的方向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罪齋的門前憑空浮現出一簇金紅的火光,烈烈燃燒出了一個人的模樣,突來一陣凜冽的風將火星濺開,仿佛被人用寬大的袖擺狠厲掠過,接著,一道頎長的身影自火光中走來。
他身著寬大的黑袍,光滑水亮的綢緞倒映著周圍火光的魅影,繪成了衣袍上似蓮似火的紅色暗紋,卷草一樣漫漫然盤旋舒展,有著一種靈動的詭譎,奇異又微妙。
銀質的腰封和護腕上也雕鏤了精致典雅的蓮花圖騰,隱在黑袍之下,掐住了窄腰與腕骨,暗紅的內衫則跟著它們在一陣陣的黑浪裏沉浮,遙遙看去,有些不真切。
漆黑一身,更襯得臉龐與雙手比冷玉還要蒼白易碎,他仿佛是以玄冰鑄造而成的鬼魅,精美絕倫的容顏即便是在幻麗的火光裏,也在無時無刻地散發著凜冽的寒氣,似乎怎麼也暖不了、猜不透。
他環轉手腕,絢麗的火焰乖順地回到了他的掌心,他攥拳緊緊握住,繼而抬頭去看草堂簷下的那扇大開的門。
“罪齋?”
兩個字,挨個挨個被他嘲諷般地念了出來,話音剛落,門內走出了一個消瘦虛弱的青衫男子。
二人四目相對,林獨清整個人都定在那裏。
“阿月……”林獨清喃喃出聲,大抵是許久未見,他竟從那張臉上隱隱綽綽地瞧出了煦華和雲中鶴的影子,一時有些恍然。
直到一股爆裂的氣團將他整個人掀進了屋子裏,重重落在地上,他才終於意識到,眼前人已非彼時人。
而師姐與雲中鶴,再也回不來了。
“林獨清——!”
外麵傳來熟悉的聲音,在焦急地呼喊著他的名字,可他舊傷在身又被震得頭暈目眩,以致此刻的神思頗為困頓,分辨不清那呼喚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雲中月一步一步走上台階,食指輕輕一提,無形之中凝化出的結界將身後奔來的人猛地彈出幾丈之外——扇舞被生生砸在樹上,五髒六腑翻騰,她接連嘔了好幾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