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說一,今天商麟真的冤枉。
他跟著家中下仆新學了卜卦的本事,雖然十卦九不靈,但也算是個熱鬧事。商家名望壓著,他身邊人並這宴中聚在他身邊的世家子弟都捧著他,不靈也掰成靈的。
正得意著,手中的銅錢卻突然失了重量。
奪過銅錢的人酒氣逼人,醉似發瘋,將銅錢往旁邊的池子裏一拋,看著濺起的水花大笑:“你不如先給水池裏這幾條快死的魚算算,看看是它們命短還是你命短。”
詛咒、嘲諷、挑事,一氣嗬成。
商麟氣得蹦起來,身邊人也都紛紛露出鄙夷神色。
迢陽人雖愛不羈公子,卻要有前提,半醉未醉是為風雅,如此失了體麵便讓人不齒了。
不過穆和錦本就不是迢陽人,迢陽人愛喜歡什麼喜歡什麼,他半點不關心。
他是來耍酒瘋的。
本來他還打算去殿上走上一圈,沒想到一到這花庭便遇見了商麟。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
黎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先歎氣,還是先咬牙,恨不能雙管齊下:“阿秀,席中有酒,為何獨飲不至?”
穆和錦借著醉意回頭看黎生。
若是以前,他顧忌著自己還得靠人家討飯吃,斷不敢這樣在她麵前放肆。可現在天旋地轉,他竟然依稀覺得還是小時候。
當年太傅入宮給皇子講學,他雖為質子,卻也在屋內搭了個邊。那時他還是個矮團子,將將從課桌前露出個腦袋。
她端坐在屋內最前端,一絲不苟,好像書中真有黃金屋,引得她頭也不抬。可似乎敏銳察覺到他的注視,她突然回眸看來。
他嚇了一跳,正要把腦袋埋進書裏,怔愣的瞬間卻看見她古井無波的眸中閃過訝然並微微一點笑意,隨後她揮手叫了個婢子來為他墊高方褥,又給換了個矮桌。
他終於不用半撐起身子夠書桌,也終於一抬頭便能輕鬆看見她的背影。可惜後來她不再來書齋。
再相逢時,他架馬於楚國大軍陣前。破空而來的長箭一瞬將他洞穿,掉下馬去的刹那,他終於又看見了那雙隻有在午夜夢回時才會浮現在眼前的明眸。
然而對望那刻,那雙眸子裏卻一點熟悉的笑意也無,冰冷如大雪傾覆。好像他是陌生人。
可為什麼他沒死成,為什麼又回到相安無事的這個年紀。眼前這人還站在離他並不遠的地方,還會和氣地跟他說話,而不是字裏行間每個字都琢磨著要他死。
時光倒流了嗎?
黎生看穆和錦這迷迷瞪瞪的樣子,確信他醉得不輕,如果腳下所踩的不是東宮的地麵,她絕對不想多管閑事。
黎生:“阿秀,你身後就是池塘,當心些。”
說完便伸出手,欲將穆和錦拽離危險。不料穆和錦仿佛借著醉意抽風,手臂一展、袖尾一揮,竟逼著她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