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定省是禹國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皇室也不例外。隻不過黎生身體太差,所以三年前今上免其每晨問安,好讓她睡個懶覺。
但今日她卻難得早早起身。
桓柯和兩三侍女一同服侍黎生更衣,手上動作雖然未停,神色卻帶著些許不滿:“殿下身子骨本來就不好,連陛下都讓您好生休息,今日卻要為了那楚國之子起這樣早,他何德何能?”
黎生最不喜歡身邊的人在她麵前甩臉色,但桓柯是個例外。聽得抱怨,她也隻是笑了笑:“日出破曉,不失為良時,也該偶爾看看。對了,阿秀可醒了?”
她昨夜不過在北側殿待了半個時辰,裝足了樣子就離開了。
走時,穆和錦仍如一灘爛泥。身子蜷縮在被子裏,隻露出一顆被淩亂頭發包裹的腦袋,並一雙緊緊抱著錦被的手臂。
意識全無。
禹國人多海量,醉成這個樣子的,倒是第一次見。
黎生問:“阿秀今年多大?”
桓柯對這人並不算太上心,但宮中諸人她多少都了解些:“剛滿十七。”
黎生:“剛滿?”
桓柯從婢女手中取過玉佩,低身為黎生佩戴:“半個月前便是他生辰,當時我們還送了套琉璃酒杯過去。”
黎生在記憶裏翻撿了一番,好像確實有這回事,不過當時也隻是走了個過場,她根本沒往心裏去。
這樣一想,穆和錦倒也可憐,還是高中生的年紀就要麵對國破家亡,過上寄人籬下的生活。不過又一想,他若真是普通的高中生,而今已經快要高考了,哪還有時間像這樣喝得酩酊大醉,醉了還有仆人照料。
如此一對比,優劣參半。
桓柯掛好玉佩起身:“您怎麼笑了?”
黎生道:“無事,傳話出去,楚國質子昨夜醉宿東宮,與太子起了爭端。”
桓柯點頭:“然後就可以把他留下來學禮儀了。”
她們算計這些從不避諱下人,因為東宮之內所有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黎生多疑。
一年前曾清理過一回,確被他人收買的都已經入了輪回道,有被收買可能的都被遣去了他處。故而安全。
外人都道黎生身為皇太子,既得父親寵愛,又無兄弟相爭,實在是得天獨厚,根本不需要為將來籌謀太多。
可事實卻與這些外人所想大相徑庭。
皇帝所住的寢宮名“景祿殿”,距離東宮並不太遠,一炷香的功夫,黎生已到達殿外。
雖吃驚太子竟早起前來問安,但宦者不敢怠慢,立刻進去通稟。黎生便站在門外等著。
等了片刻,尚未等到宦官,卻等來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小的一隻頗有些吃力地跨過對他來說明顯太高的門檻,剛站穩,就看到了眼前的黎生。僵持幾秒,在身後人的提醒下,小家夥才不情不願地見了個禮:“見過太子殿下。”
這是黎生的六弟,黎鉞。
皇帝對自己的子女都不太上心,基本把自己所有的關注都給了太子黎生。相對其他皇子皇女,這位還算是比較有存在感的一個,倒並不是因他本身有多麼鍾靈毓秀,而是攤上了一位好媽。
其母貴妃顏氏,深受今上寵愛,可謂是在這場宮鬥角逐中遙遙領先、一騎絕塵,除了壓不過家大業大的皇後之外,宮內無人敢與之爭鋒。
她膝下一子一女,黎鉞之上還有一個姐姐,名秋,無封號。這位公主與黎鉞的差別便很大了,幾乎算得上是皇嗣中的阿卡林,今上對其的認知還停留在“聽說過”的階段。
敷衍地打了個招呼之後,黎鉞頭也不回地與黎生擦肩而過。宮鬥之中,陣營如天塹,黎生很理解,隻是多看了跟在黎鉞身後的那個少年一眼。
桓柯跟著看了過去:“殿下,可是有什麼不對?”
黎生道:“總覺得那個小郎君在哪裏見過。”
桓柯道:“那位就是之前……”
她話未說完,宦官已去而複返:“殿下,裏麵請。”
龍榻之上,剛剛睡醒的禹國天子側坐榻上,尚未起身。
黎生俯首叩拜:“父皇,兒臣……”
皇帝揮手打斷她:“怎麼又清瘦了。”
她雖然不來問安,但每日都按時上朝,隻是朝服寬大,看不清身量。而今換了常服,便清楚了許多。
黎生將緊貼著地麵的額頭抬起,看向自己這一世的父親:“生兒不孝,勞阿父掛懷。”
皇帝歎了口氣:“離上朝還有些時辰,你去看看你母親吧,她說好幾日未見到你了。”
黎生立刻解釋:“前幾日染了風寒,恐過病氣給母親。”
“嗯。”皇帝並不在意她解釋的內容,又道,“聽聞楚國質子無禮,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