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不看好朱西溪,覺得這仙子必是燒了八百輩子的高香,才得東寰上神的青眼。如今,她依然不過是個修為不高的小仙子,怎奈夫君了得,單憑這一點,就能令一幹女仙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
一朝躍上枝頭,這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難免要輕狂,說些不知輕重的話。所幸朱西溪還把持得住,正如少君所言“倒是個實誠人”,歡喜自是闔該有的,卻不會狐假虎威地說些沒名堂的話。
雖則東寰並未事先將自己與冥君的關係與她通過氣,可朱西溪卻能感覺得到夫君待冥君頗有不同。既如此,她為人妻,自然也該拿出相應的姿態對待冥後。
說來,朱西溪也不是全無心機。她自忖年紀小輩分低,在冥後麵前,若是做出晚輩唯唯諾諾的樣子,未免拉低了東寰的身份。既如此,她便自說些有關自己的事,雖則顯得自己見識淺薄了些,卻也坦誠,還不會牽扯到東寰身上。
她這麼想是極妥當的——萬餘年的歲數,在冥後看來,的確還是個孩子,說些沒見識的玩笑話,也沒什麼。若是她硬充門麵,那才叫好笑,就如同未成年的小孩子穿著大人衣冠裝模作樣,落在冥後眼中,隻有鄙夷和冷笑。
現如今,冥後和少君對她的評價雖不高,卻已是難得的,這倒是朱西溪想不到的。
不知東寰與冥君在商議什麼,一整日地不見人影。如此,連著七八日盤桓於冥界。
大抵,冥後擔心朱西溪無聊,便時不時地召她聊天,又遣了得力侍婢帶著她遊覽冥都。
這日,朱西溪在侍婢阿良的陪同下正在冥都名樓“玄桃觀”看景,忽見一條漫長蜿蜒的隊伍出現在城門前。
——冥界與其它諸界最最不同之處,便是晨昏顛倒。戌時天色昏沉之時敲起晨鼓,亥時天色全黯之時敲二遍晨鼓,此時萬鬼張窗啟戶,做生意的做生意,消遣的消遣,鬼來鬼往,車水馬龍,恍如一派人間繁榮景象。
而此時,天色尚未黑透,距離敲擊二遍晨鼓還有一刻鍾,可不少門戶外都掛起了大紅燈籠。燈影照映下,鬼影穿梭,步履匆匆,似乎都在急著往城門方向去。
“咦?他們做甚呢?”朱西溪好奇地問道。
“稟仙子,今兒是中元節,他們都是急著趕回人間享用供奉的亡魂。”阿良恭敬地回話。
“啊?已是七月十五了麼?”朱西溪不由一晃神——之前他們離開琉璃溪時,還是春花初綻的春日,竟不知不覺過去了幾個月!
朱西溪沉默了片刻,又問:“掛上大紅燈籠又是何意?”
“中元節是咱們冥界的大節,喜慶得很,故而家家戶戶都掛上燈籠呢!”阿良笑嘻嘻道。她一邊回話,一邊望向那連成片的大紅燈籠,眼睛閃閃發亮,笑意盈盈。
見朱西溪歪著頭不大明白的樣子,阿良又解釋道:“到了中元節,亡魂們在凡間的家人就會供奉飯食送衣送錢,到了子時,鬼門一開,亡魂們就可以前往人間,享受這一切。若運氣好,說不得還能見著親人呢!您說,這不是喜慶的好事兒麼?所以,大家夥兒都急切得很——您看,亥時還沒到,城門前排隊就已有這許多亡魂在排隊等開門了!”
朱西溪還想為什麼,卻突然心頭一滯,隱隱有種說不出的痛意驟然生出。她歪著腦袋努力地想,總覺著自己也該燒些紙錢供上飯食,可不知怎地,卻怎麼也想不出該給誰送上這些供奉?
她越想越困惑,越想越頭疼,心頭的痛意漸漸變作哀傷,仿佛慢慢漲起來的寒水,漸漸浸透了不知所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