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嗒——”
黑夜如此寂靜,隻有水滴聲無限拉長,從墜落到破碎,在生命與死亡之間割裂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仿佛喪鍾震動的殘骸。
但帕斯特知道腳下跨過的是粘稠而猩紅的湖泊,就像他知道自己正處在夢中,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地窖的暗門敞開,台階組成下沉的懸梯,他在深不見底的山穀中墜落,四周的崖壁睜開了死去的眼睛。
最後一隻眼睛,癲狂、病態、譫妄著傾吐愛語。
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長著黑山羊般巨大蜿蜒的盤角,濕冷的觸手代替了四肢,鱗片和骨刺蔓延在裸露的軀幹,不可名狀、不可直視。
這是他基於阿什莉的記憶而構築的夢境,帕斯特冷靜的想。
但有個聲音告訴他。
“這就是你。”
瑪德琳教授在離開前敲響了帕斯特的房門。昨晚綿長的夢境和還未愈合的傷口讓醫生臉上不可避免帶著一點蒼白的倦怠,也加深了瑪德琳的感激與愧疚。
“還記得我昨天說的話嗎?”瑪德琳站在門口,“你的導師薩爾托其實向我提起過你,你是他最有天賦的學生,也是他最擔心的一個。”
帕斯特知道自己的偽裝無法欺騙長期相處的導師和敏銳的瑪德琳教授,他直白的承認:“因為我的低共情。”
“他希望你可以在和患者接觸的過程中改善缺陷,我卻覺得這才是你的天賦所在。”女教授搖搖頭,認真的注視著他的眼睛,“但我們或許都錯了。”
麵對帕斯特的疑問,她刻板的皺紋也微微柔化:“你同樣認為自己缺乏同理心,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你真的是這樣的人,那麼昨天我已經死在阿卡姆的病房裏了,在一秒鍾的時間裏,任何人都無法偽裝自己。但如果這出於你的主觀意誌和自我限定,萊克醫生——你一般會怎麼對病人說?”
這個老太太克製地牽動嘴角,經由時間沉澱的智慧潛藏在眼中:“kid,你要找到症結所在,然後解開它。”
接著她拋出一根幾乎令人無法拒絕的橄欖枝。
“我的實驗室還有一個博士生名額,在你拒絕前它都將為你保留。”瑪德琳西勒的博士意味著業界認可的含金量、sci的尖端論文第一署名權,以及更加豐厚的薪酬待遇。
她不為收到的拒絕而意外,在溫和的表象下,他們其實是一類人,對自己的未來有著明晰且絕對理智的規劃,如果帕斯特真想繼續在學術上深造,薩爾托可不會給她搶人的機會。
瀟灑的老太太拉著行李箱離開,一如既往的自我,絲毫不在意帕斯特在聽到那一段話後的反應。
由酒店去往機場的路上,她注意到蓋恩。帕斯特借口受傷留在了哥譚,他卻沒有理由一起留下。
這個高大而英俊的日耳曼醫生身上帶著一種天性的嚴謹,而溫柔紳士的姿態和銀灰瞳孔的神秘又交織成奇特的魅力,存在於各個年齡階段女性的幻想之中。
他扔掉剛剛收到的寫著聯係方式的香水紙條,用隨身攜帶的帕子擦手。
“剛剛那位女士好像是好萊塢新晉的寵兒,你可真是不近人情。”看到這一幕的同行醫生酸溜溜調侃。
蓋恩將帕子也扔進候機室的垃圾桶,語調溫和:“我更喜歡一段耐心澆灌、長久而穩定的關係。”
而他向來是最有耐心的那一個。
帕斯特沒忘記自己留在哥譚的原因,那段重播的錄像清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
遍布病房牆壁上的字符痕跡是虔誠的祈禱和乞求。喃喃自語的女病人說:“不要看,不要聽,挖去你的眼睛,割掉你的鼻子你將在死亡中重獲新生。”
而主治醫生苦惱焦慮:“我們無法理解患者表達的語言和符號。”
德爾斐的預言又一次響起,冥冥之中克洛托的紡錘與金線已經織好了命運的網,那些隻有他能聽懂的聲音與符號纏繞成指引的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