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跟隨大人已久,再奇怪的事情也做過,蒼鬆立刻應聲,飛快跳下馬來,迅速來到尹家的馬車前,說了句,“失禮了。”
馬車車簾被挑起,蒼鬆已做好了拔劍的準備,卻見裏頭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蒼鬆雖然搞不懂究竟為什麼要看車廂,一臉的莫名,卻還是回到馬車前,抱拳如實道,“沈大人,車廂裏什麼人也沒有。”
車廂裏安靜片刻後,蒼鬆隻聽裏頭的男人聲音沉靜,聽不清什麼情緒,“去尋皇上。”
“是。”
尹湄不敢走遠,也不敢距離燈市太近,她尋到一處老樹,樹幹有三人合抱那麼粗,樹幹下有一處樹洞,正好適合藏人。
尹湄見四下無人,立刻躲了進去,樹幹裏泛起一股淡淡的黴味,潮濕的苔蘚黏在她價值千金的雲錦之上,可她根本不敢露頭,隻敢悄悄透過樹幹的縫隙往外看。
外頭車馬聲喧鬧聲四起,誰知道哪個是那位可怖的太子?
不知過了多久,尹湄的腳已經麻了。今日天氣雖然不錯,可夜晚著實是有些冷,尹湄越是不動越是止不住的哆嗦,她努力的搓著胳膊取暖,卻是杯水車薪,沒有多少作用。
快了。
尹湄小心翼翼地透過縫隙看外頭。
如果她沒有算錯的話,很快便要開始滿城抓刺客,她記得刺客是在燈市的正街被禦林軍統領生擒,她躲在此處,應該算安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幾乎是忽然間,周圍猛然響起了“抓刺客!”的聲音,尹湄再次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時,仿佛自己再次回到了那個可怖的夢境。
夢境之中她是在尹家馬車裏聽到的這陣喊聲,那時候太子正在對她用強。
她哭著喊著掙紮著,滿心的絕望和恐懼,可沒有一個人能來救她。
太子的手將她的嘴死死捂住,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話,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想讓外麵的人都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嗎?美人兒?”
尹湄氣息顫抖,死死地捏著自己的胳膊,眼眶有些泛紅。
從到了京城開始,她便一直努力鎮定下來,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表現地自然一些。
直到現在,在這個空氣冰冷,萬籟俱寂的元宵節夜晚,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很害怕。
正在這時,不遠處忽然有人的腳步聲傳來。
尹湄氣息一僵,立刻用冰冷的手捂住口鼻,一動也不敢動。隻見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踉踉蹌蹌的往這邊走來,他穿著尋常百姓的衣裳,可他手中抓著一把長而鋒利的匕首,還用黑布蒙著麵。
尹湄幾乎要呼吸停止,這人……分明就是那個刺客!
他為什麼會來這塊地方,明明夢中,禦林軍統帥明明是在鬧市捉到的他!
吳文敬眼色陰狠,罵罵咧咧,一抬頭便看到了尹湄所在的這棵大樹。他被那姓沈的割斷了左腳的腳筋,如今已經施展不了輕功,而且他流了太多的血,若是繼續走,他會直接暈過去失去意識。
不如就去那樹下躲一躲。
尹湄眼睜睜看著他朝自己走過來,此時卻已經沒辦法離開。周圍不知何時已經圍滿了官兵,火光衝天而起,那是官兵手持的火把,在那蒙麵男子即將躲進大樹裏的時候,一雙手驀地伸出,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後衣領子。
尹湄嚇得嗚咽了一聲,外頭的人似乎一僵,吳文敬立刻轉身反向用匕首朝著那人刺去,那男人悶哼一聲,反手捏住他持匕首的手腕,隻聽到一聲極恐怖的“哢噠”聲,那是手腕骨頭被生生扭碎的聲音。
尹湄幾乎要嚇得暈過去,她哆哆嗦嗦的躲在樹幹裏頭,死死捂著嘴巴,一聲也不敢出,眼睜睜地看著那男人被扭斷了雙手的骨頭,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
吳文敬半死不活的暈過去,蒼鬆這才帶著人趕來,看到吳文敬被沈大人如破布一般的扔在一邊,這才發現沈大人的手臂竟然被劃破了,深深地一處刀傷,血染濕了他的公服,看起來異常可怖。
“沈大人,他竟然能傷您?”蒼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雲疏卻沒有理他,他上前兩步,來到樹幹的側麵。
樹幹的側麵有一處樹洞,樹洞裏躲著一個女子,她頭發微亂,發釵半墜,眼眶和鼻頭都是紅紅的,正用胳膊環抱著自己躲在樹洞裏,可憐兮兮,像是躲避狼群的某種兔子。
遠處有元宵燈會的煙花“砰啪“地綻放開來,照亮了整個夜空。
尹湄眼中淚水模糊,她眨了眨眼睛,擠出幾滴酸澀的淚,緩緩抬頭。
她先是看到了一雙黑色的官靴,然後是修長俊逸的身子,染了不知誰的血的公服,最後是……一張精雕細刻、精致無比的臉。
然後她撞進了一雙如墨石一般黑夜般的眼睛,那裏頭仿若深潭萬丈,永遠也探不明他的情緒,這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夢中的那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