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疏轉過眼來,不再看樓下繁華的街市。
他放下了手中的瓷杯,蒼鬆眼睜睜看著瓷杯被放下以後碎成了好幾片,有一片割破了沈雲疏的手指,他卻根本沒有反應,輕輕地彈了指尖的血水,轉眼看向蒼鬆。
蒼鬆腦子“嗡”的一聲,渾身頓時緊繃起來,跟了沈大人這麼久,蒼鬆極少見他這副模樣。
實在是可怕得很。
“繼續讓人跟著。”沈雲疏道。
“是,大人。”蒼鬆立刻應聲。
元宵過後,天色一直不好,陰沉沉的。尹湄待在月凝軒查完了賬後,便開始替瑞王挑選生辰賀禮。
瑞王與如今的皇帝同父異母,母親是當今的周太妃,周太妃如今近五十,隻生養了獨子瑞王,今年二十九。
尹湄很是頭疼,她坐在櫃前,一個又一個的挑選鐲子,將各式花色和大小都挑出來一份,用錦布包好了,放在精雕細琢的木盒子裏頭。
“瑞王定是故意的。”桃花在一旁陪著尹湄,氣鼓鼓地說,“他不告訴你周太妃慣常戴的尺寸,就是為了讓你一次次上門,故意要見你。”
尹湄垂著頭,細細的看手中的翡翠鐲,一麵看一麵說,“是我特意沒問。”
桃花怔住了。
“小……小姐,難道你……“
尹湄沒有出聲,劉管家和夥計都替她找貨去了,店裏如今隻剩她和桃花,她看著外頭沉沉的天色,伸手捂住額頭。
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夢境一一成真,她必須要想辦法避開那樣的命運。
那是太子殿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自己隻是一介草民而已。蚍蜉撼樹,若是繼續這樣下去,她將死無葬身之地。
她知道,自己隻躲過了元宵節的那一次而已,她近日都在京城,今日能在鋪子裏遇到瑞王,明日便可能在某處遇到太子。
在被太子發現之前,她必須要找到一個有能力庇護自己的人。
尹湄依舊記得,夢中那是什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她無數次的想要尋死,可那畜生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她被鎖在暗無天日的行宮之中,那行宮的外頭依著太子的喜好,養了一千頭狼。
太子讓人兩天隻喂那些狼一頓,那些狼餓得狠了,便咬千狼行宮的宮人來吃,宮人吃完了,便開始自相殘殺。
行宮裏裏外外,沒日沒夜都是狼嚎聲和撕咬聲,血腥味濃鬱,日日有人打掃,日日飄著新鮮的血味。
尹湄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咬舌自盡過一次,被太子請來的禦醫耗費無數精力救了回來。
救回來以後,尹湄被那畜生用布塊塞住了嘴巴,然後放了一隻狼王進門,看著她被狼撕扯下一塊肉來,看著她哭叫著疼得暈過去。
太子看得心情極佳,事後告訴她,若是再尋死,便讓徽州的舅舅舅母來千狼行宮看看她如今的模樣。
順便給餓狼們喂點新鮮餌料。
尹湄從那以後再也不敢尋死,度日如年。直到那天,首輔大人沈雲疏被邀請來到千狼行宮,見到了尹湄。
夢中的尹湄無聲落淚,幾日後,行宮內傳來了太子被處斬的消息,據說與那位首輔有關。
首輔沈雲疏……
尹湄冷不丁想到元宵那晚的自己見到的沈雲疏。
那人有著玉石雕刻一般的完美外表,可他輕易扭斷人胳膊,滿身鮮血如修羅般的模樣也依舊印在尹湄的腦海裏,他這樣冷心冷情的人,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撼動他的心神。
更何況尋常女子?
尹湄從骨子裏怕他。
沈雲疏他並非良人,也非她這樣的人能夠高攀,更何況,經曆了那樣的夢境,她不敢再與這樣危險的人扯上關係。
她隻是想……如尋常人家一般,過完這一生而已。
桃花不知尹湄所想,隻感覺到尹湄心事重重。來到京城之後的這幾日,尹湄再也沒有笑過,隨時隨地都是緊繃著的模樣,半點也沒有以前的活潑了。
桃花覺得,小姐這樣好的人,配王爺是綽綽有餘,隻是她很奇怪。
依桃花對尹湄的了解,她並不是慣於攀高枝兒的那種女子。
小姐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是為了銀子嗎?
天色愈發暗了,夥計忽然從後門跑回來,急匆匆的告訴尹湄,剛剛那何勇似乎打傷了劉管家的五髒,劉管家與他找貨的時候忽然咳出血來,暈了過去,夥計便立刻讓馬車將他送去醫館了。
“尹小姐,小的幫您叫輛馬車吧。”夥計說,“外頭忽然下了大雪,您走回去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