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好氣又好笑,“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嗎?我自己的妹妹還能認錯?難道豆綠也認錯了我?”
金銀在姐妹倆臉上看來瞧去,“三弟五官勻稱,眼睛嘴巴大小正好,一看就是美人。九十兩可差遠了,眼睛那麼大,嘴巴那麼小,耳朵尖鼻子尖,說像狸又像貓,這長相好看麼?妖異!”
妖異?!這個近視,居然將桃花眼櫻桃嘴細巧耳翹俏鼻說成妖異?明明就是國色天香,像水晶般剔透,難得一見的清麗美人兒。
自豆綠十四歲之後,父兄終於發現了她身上可用的價值,十五歲時他們借口陪伴太後,就帶她出入玉陵皇宮。盡管玉陵美人名天下,豆綠之美仍令皇帝和太子驚豔,父子都有了心思,各出法子,暗爭一年之久。多虧吃齋念佛的太後怕女色誤國,以豆綠年幼為由,始終不表態。
說起這事,墨紫對豆綠有愧。她當時處於一切真相大白後的憤然叛逆期,再與父兄冷戰,甚至倉促決定搬到鄉間別莊去住。待她派人去接豆綠時,豆綠已被送入宮中。因太後溫柔賢明,她便沒有立刻放到心上,還偷跑了趟大求,把話都跟人說清楚。等回到家裏,才知道父兄的如意算盤。當機立斷,想辦法把人從宮裏拉出來,豆綠忐忑不安的模樣讓她記憶猶新。
那次之後,她終於知道,人,真得自私一點。她在那兒想著兩個國的百姓要遭難,苦口婆心勸大求別發兵,而自己的親人羊入虎口,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提心吊膽。結果呢?沒人會感激她,還差點救不了唯一的妹妹。
如今,她恨大求嗎?不,她恨大求高高在上那群貴族而已。比起之前的被動,她現在想要主動建起強大的防禦力,等那些人不放過她的時候,能保住她和妹妹的兩條小命。所以,她不放棄任何攀交像閩榆徐九傅天這樣人物的機會,也比從前汲汲鑽營,謹慎防備得多。
不經曆心理上天地倒轉的背叛,她還是那個隻想造自己船的簡單軍工。而且她明白,大求王是不會放棄一統江山的大夢的。那種狂熱,埋在他們烏姓的血液裏,根深蒂固。幾百年來,一步步堅定走著,都已經入了關,怎能停止?
大求國,就好像騎士國。入關後,將多數漢人驅逐,大力鼓勵草原各族維持血緣的通婚,對生養問題,列入一國之本,以至於人口暴增,到這一代,能征好戰的後起之輩比比皆是。不說人人都想打仗,十個中有九個熱血沸騰。還有一個,如同墨紫這樣的,先祖是漢人,因為有手藝專長而能留在大求,卻又屬於被歧視的低等人種,心中保有對大唐的一份懷念,不喜歡越過國界去打漢人。而她的父兄,擱到中日戰爭時期,那就是典型的漢奸。為了討好上層不惜餘力,明明是漢人,對待漢人比那些大求貴族還要惡狠三分。
從完全無知地幫助父兄,到看清他們的真麵目,並試圖改變他們卻徹底絕望,這段期間,她的人格出現了缺陷。大我到小我,無私到自私,對生活和人的熱情到高高掛起的冷漠,就好像將原來的自己打碎了,重新和,烈火驟烤,捏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明知是缺陷,還一點想改的意思都沒有。
要是以前,裘三娘打死她,她也不會去走私;元澄便是送給她天下財富,她也不會跟貪官稱兄道弟;金銀這麼明顯的小氣鬼加大奸商,她避之不及;更不說江湖上三教九流的非正規政府組織和黑幫了,絕對不會往來。然而,她的正直,如今隨心所欲來表現,多數時候根本不考慮這兩個字眼。尤其亂世之象已出,還是自保先吧。
想到自保,突然對於豆綠該不該跟著自己,墨紫產生了猶豫。大求那些人已經知道紅萸,遲早會找上門來的。若拿豆綠的性命相威脅,她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金大少。”一正色,就不會叫金銀二哥,“你說過要報恩,是吧?”
金銀左看右看,看不出豆綠漂亮,可他也不笨,大約猜到墨紫的想法。
“是又如何?”手裏的扇子轉了起來,一副奸商貌。
豆綠,事不關花,最可靠的老姐又在,一句話不說,光瞧著兩人對仗。
“豆綠的賣身契,能不能給我?”不管自己能否帶著豆綠,賣身契這種東西就是禍根,先滅之。
金銀沉默半晌,開口便道,“當初我讓你跟元澄討人情,你曾說過救他並未想過他報恩於你。”
墨紫點頭說是。
“那你當年跟我說了那麼多,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我會用你的主意富甲一方?”金銀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