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給你間屋子住了嗎?怎麼還跑到我屋裏來睡?”最近越來越發現他有當貪官的質素。長袖善舞。應酬多得數不清,夜夜笙歌,該辦的事都在吃吃喝喝中無形解決。皮厚如牆。堅持要做什麼,決不聽他人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人不動。
這就是另兩大質素。裝傻充愣。肚裏有賊。
“元——澄!”這人向她表明了心意,卻不等她回答,就開始賴著了。
她因為要督造船隻,多數時間住在船場。他自說自話也跑來,而且堂而皇之讓人把行李搬到她院裏她屋裏。也不知道是湊巧還是故意,正好是船工放工時間,眾目睽睽之下。按他的說法是不知道住哪間,所以行李臨時放在她屋裏。後來當然讓她趕到別的屋子裏,偏她時間沒掐準,沒人瞧見。
丁嬸偷問她,元澄是不是跟她訂了親,還說兩人般配。讓牛皋這個元澄的信徒聽個正好,大嗓門一喊,全場都以為她名花有主,跟她熟的那些元老級匠師掌事,還嚷嚷要擺喜酒。他們多是苦出身,不像大戶人家那麼講究規矩,兩情相悅的,有保媒的,有證婚的,請幾桌就算成了親。
墨紫十分鄭重地澄清了一下,結果隻達到令他們半信半疑的效果,一不小心,仍能看到他們暗暗審視的目光。
床上的人終於動了動,卻是把腿收了上去,窸窸窣窣好一陣。
再次證明,遠距離是美好的,近距離是現實的。
墨紫不耐煩上前,掀開帳幔,見他找了個最舒服的靠姿,麵色晶白,頭發散開,批了大半麵墊被,眼眯望著她。
這是又喝了一宵酒的樣子啊。
墨紫歎氣,“又是誰家請酒?”
“刑部黃侍郎喜得長孫。”聲音微啞,“本來吃罷席就要回來的,李閣老又提遊湖賞花,就去了百花園那邊。牡丹倒是開得好。”
“你是不是偷偷吃人參不告訴人?幾宿幾宿不睡覺,精神還這麼好?”想說皮膚還這麼好,怕他得意忘形。
這是第三天了。自從春花開了第一朵,上都的官宦人家就忙了起來,不是這個請就是那個邀,賞花,踏青,觀燕,爬山各種名目的活動。她一個船司的官都收到一摞請帖,別說元澄了。守製派顯然把他看成了下一代接班人,想將他往中流砥柱培養的意思,所以她把應酬一個個推掉的同時,他幾乎一個不漏,每叫必到。
元澄胸膛起伏,笑聲低隆,睜開眼,眼中有血絲,證明他是凡人,“我有吃華大夫配的大補丹,吃一粒管一頓飯,而且喝多少都不醉。”
“你醉糊塗了,胡說八道。前些日子,華大夫不是才來過,說我的身體還不錯,卻讓你應酬應酬就好,不要耗根本。”墨紫已經請這位神醫開些補藥,不過還沒送來。
“我喝得不多,覺卻是睡太少了點,所以想白日裏補。偏你吵得很。”本來他睡得挺香。眼皮又沉,他合上眼。
“你補就補,跑我屋裏來做什麼?”墨紫仍然趕他,“去你自己屋裏睡,我要換衣服。”
一聽到這兒,元澄雙眼就張大了,還坐坐直,“換吧,橫豎又不是沒瞧過。”
當初是對他還沒什麼意思,反而大大咧咧。如今他一副虎視眈眈,又是跟她求了親的,她沒辦法在他眼前換。很沒出息,她抱著衣服打算換個地方。
“我今夜要去雲州。”他突然說。
墨紫瞬時轉身看他,才想起來,“是今天出發麼?”
元澄按按眉心,困意稍減,“皇上選在這時候出宮祭天,比往年早了一個月,而且放在雲州。你可知他的用意?”
“是為了引開百官注意,讓我們能順利辦差而不會遭到懷疑?”想當然吧。
元澄點頭,“此其一。其二,想我盡快在雲州找到那位細柳園的媽媽。要不驚動對方而探知笛聲的秘密,這可能是唯一的途徑。”
“墨紫,我心裏實在想問一問,雖然皇帝的主意在先,要將你派往大求險地,我卻不曾反對,甚至希望如此。你可有氣我?”不然,他去雲州,不會安心。
墨紫奇怪,“你為何這麼問?難道不是你知道我想去,所以才幫我?我正愁以何借口去大求救豆綠,皇上就下了密旨,連幫手都選好了。還有這麼好的事嗎?妹妹我不可能不救,我和烏延朅約在清明相見,也不可能不守約。你若不提我安排,我恐怕會不顧一切辭官,哪怕你說過我需要一個別人不敢辱沒我的身份。”
“我知道。可——我並不想你去。”這,才是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