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離是在一陣腳步聲中被驚醒的。
她睜開眼時,滿天絨雪飛花,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白茫茫一片。遠處冷雪壓枝,幾縷嫩綠引得她回了神。
她覺得眼熟得很,但是冷氣壓人,她腦子疼痛混沌,一時之間又想不起在何處。
“那矜華宮少宮主跳的什麼鬼,還沒我們府裏的舞姬跳的好。”
“跟鄉下的野丫頭一樣,毛毛躁躁。”
“行了,你們兩個這話在後院說也就算了,一會兒伺候她的時候可得把嘴巴縫緊了。”
待到腳步聲與談話聲漸遠,江月離才捂著手臂從假山中走出。蒼白如紙的小臉上帶著細小的傷痕,卻也都因冷天而凝了血。
她竟然也被卷回來了,卷回了百年前的人間,百年前的修仙世家桑府。
江月離根據記憶,拖著帶傷的腿走在府中走著,心中感慨萬分。
如果她沒有算錯的話,在這個世界的一年之後,魔界衝破封印來到人間,妖魔橫行肆虐,江月離所在的矜華宮作為神族後人,在妖魔騷擾人間之時,義不容辭衝在前鋒。
而她作為矜華宮少宮主,以身獻祭,用一身修為感化魔物,才得以換取百年後的人間安平。
她本以為自己在那場獻祭中已經灰飛煙滅了,但是沒想到百年後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安然“活著”。
那副身體依然是江月離,依然是矜華宮的少宮主,隻是住著卻是另一個靈魂。
而她,真正的江月離卻變為了孤魂。整日飄蕩在那個假的“江月離”身邊。
在飄蕩的那十年裏,她眼睜睜的看著疼愛自己的姑姑將愛轉移到那個假的“江月離”身上,看著心心念念的人對她無比憐愛。就連向來對自己冷淡的大師兄都對那個新的江月離溺愛有加。
那時江月離也曾一度以為自己同現在一樣,是回到了過去,出現了兩個自己。但是隨著時間向前推移,自己最愛的親人總會握著她的手說“不會讓她第二次獻祭”。
那個新的江月離總會在那個溫柔的男子麵前一遍遍強調說叫自己“星星”時,她才發覺,那個人不是江月離,是江星星。
來自陌生世界的江星星代替了江月離。
她也曾抱怨自己最愛的人為何沒有發現她不是她;為何那個江星星僅憑耍滑玩無賴,便搶了她的一切。
可當魔神降世,人間陷入絕境之時,她與自己一樣,被推在前麵,她忽然對她生了憐憫。
但是她比她幸運得多,魔神降臨矜華宮那日,她最親愛的姑姑拿出了月靈珠,用整個矜華宮的人作引,讓江星星回到了百年前,讓她去感化魔神。
因為那個魔神,在百年前,也曾是風光霽月的修仙世家公子,桑家的小公子桑筠。
隻是不知算是喜還是悲,因為她,一個魂體,竟也被卷了回來。
她拍了拍走廊上覆了薄冰的紅柱,刺骨的痛意讓她一下子收回了手。
她竟然能觸物了?
迎麵走來了兩個端著茶水盤的婢女,江月離拖著受傷的腿站直,直直的看著低語的兩人,心裏泛起一絲微妙的期待。
然兩人卻徑直走過了她身邊,瞧都不瞧她一眼。
“請問矜華宮的宮主在何處?”她愣了一瞬轉身,抬高了音量問道。
然那兩人卻恍若未聞,繞過拐角,轉身進了半圓的石門中。
心裏的失落在兩人的身影消失後一瞬間湧上。十年裏的孤獨與恐懼再次裹住了她的心。
她還以為他們能看到她了。
朝手心哈裏口氣,江月離繼續往前走。雖然回來後的她,依舊是無人可見,無處可去。但是她還是想去見見她爹爹。
那個最疼愛她的,和她一起犧牲在了人魔大戰中的爹爹。
“好喝嗎?我可是熬了兩個時辰。”路過一間房間時,熟悉的聲音讓她頓住了腳步。
江月離僵硬的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這不是她當初來桑府時的住的房間嘛。
那剛剛,那個聲音,是江星星,還是,百年前的江月離。
江月離躊躇了一下,抬著早已凍僵的手撫上了房門,真實的觸感讓她有一瞬間恍惚。她閉上了眼睛,手上用了力,推門而入。
沒有料想中的推門聲,江月離睜開眼睛,看了自己通紅嬌嫩的手心,轉身卻見房門依舊緊閉。
“桑筠?”熟悉的女聲再次響起,江月離順著聲音回頭,卻見少年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
江月離呼吸一滯,僵硬在原地回視著他,甚至還有一些被抓包的無措。
“下雪了。”他的聲音帶著溫和的嘶啞。
說罷他又低頭執勺喝湯。
江月離鬆了一口氣,但是心裏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這雪怎麼才停了一會兒又下了。”坐在少年對麵的女孩子撐著下巴,透過房門紙糊的雕花洞中喃喃細語。
發現兩人看不到自己後,江月離在桑筠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來。
“阿離,這湯……”“叫我星星。”江星星鄭重的糾正他,接過了他手裏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