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惡客,便該趕走。
孔母早有此意,驅趕著把人往外攆,周氏喊著自己也是帶了禮的,憑什麼不讓她吃席?
孔大丫三兩步進了屋中,翻出半匹黯淡的麻布,一並交還給她。
“二姨這禮真是叫我家窩火。還是快快拿了,早些走吧。”
大門一關,將周氏叫囂不已的怒罵隔開。
孔母強撐著笑意,“別理會她,大家繼續吃喝吧。”
這就是家醜了。
旁人也不多張口說別的。
這天喜宴散去,孔母將各家走前的東西都安頓上。
額外多了一份讓三閨女交付出去,“你去送送花駿。順便替你娘賠禮,讓他別怪罪。”
其實孔雲彩覺得花駿根本就不在意這些。
可東西收下,她娘心裏能好受些,便點頭。
東城不如西城繁華,再加上天有陰雲,街上隻有零散幾家攤販。
兩人一路沉默,到了石拱橋邊,花駿駐足。
他不想回家。
孔雲彩想想:“從這邊沿著河堤走上一炷香,有一處野池塘,不然我們去那處走走?”
花駿眼眸轉轉,衝著一處招招手。
很快跑來一個瘦小的身影,“七爺,有吩咐?”
“東西送到桃分巷子。”
同時遞了幾塊銅板去算是跑腿費。
那人接過他手裏的肉條和點心,看著係帶上的紅結子,便知是人家喜事的回禮。
“七爺放心,六子給您送,出不了錯。”
等人消失在視線中,孔雲彩才問:“他是”
“六子是吃百家飯養大的孩子,尋常就在街巷上亂跑,接些跑腿遞信的活掙錢。”
孔雲彩跟在他身後,踩著平整青石板,一邊看河堤風景,一邊聽他說六子的事情。
原來六子家以前是做腳商的。
就是挑著擔給人送貨的。
可惜流年不利,六子七歲的時候,爹娘往縣裏出活,被一夥山匪給殺了,隻剩六子一個,街坊們看他可憐,一家一頓,將個孩子養活這般大。
“那他每天靠著跑腿能吃上飯嗎?”
孔雲彩覺得這樣的跑腿事情全是靠運氣。
就類比今日,若是他蹲在一處地方,結果無人雇他傳信呢。
夏日入夜的風沁著涼,河水對岸的酒家一簇簇架子燈亮起,照著小姑娘側臉暖黃。
她落他半步,身上沾染的梨融香卷入鼻息。
花駿看她烏黑的發頂,視線落在她斜入的木釵上,“我送你的簪子你不喜歡?”
心思全在她身上,對於六子能不能吃上飯,與他何幹?
孔雲彩抬手在發髻上摸了摸。
解釋:“喜歡。”
可是,那簪子鎏金帶玉,還有一顆完整的大珠子,一看就很貴重,她有些舍不得。
花駿聽出她語氣中的憐惜,淡淡燈光映在她雙瞳,就跟他在店裏一眼看中的琉璃珠一樣。
“那我多送你一些。”
隻有一根舍不得,若是多了,大約就不必私藏起來。
“啊?我不是多要的意思。”
“是我想多送。”
他的眉梢帶了一點歡喜,“我想讓你帶著。”
孔雲彩看著他垂首盯著自己腰間的粉紅色荷包。
他身形挺拔,背後一輪瑩亮的月懸垂,人如璋如玉,修長指間撚磨著她送的一小隻荷包。
她偏頭細看一眼,有些懷疑,伸手將他袖子往上提了一小截。
寬大手腕上有一抹五彩的細繩。
“端午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還戴著呀?”
說著就要幫他解下。
手腕避開她的靠近,細繩再次被重疊衣裳遮掩。
花駿折身往前走去,麵上是一抹不易察覺的抗拒,“戴習慣了。”
又不是鐲子玉石寶釧,有什麼習慣的?
孔雲彩無奈,追了兩步,“你走慢些。”
男人因為羞惱下意識加快的步伐一頓,等她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