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雲彩曾想象過自己若是有一日發橫財之後,她會怎麼花掉這筆錢。
第一件必然是給家裏修上一口帶著木壓機的水井。
要去雲錦坊痛快地買上十來匹最上等的綢緞。
要去首飾鋪子
要去買新的舍院
總之便是揮金如土!
可真拿上了錢,她卻突然生出一種惶恐來。
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她一抹臉才發覺一手背的濕潤。
什麼時候竟然哭了?明明是好事,怎麼會突然流眼淚呢?
丈夫全然信任和交付的眼神如同一塊熱炭一般,暖著她的胸口。
上一世的她自嫁進劉家後,從來沒有擁有過這樣多的錢。
起初一年是在西來村,農戶人家衣食住行自給自足,她手中僅有當初進門時候爹娘給的嫁妝錢六兩六。
劉家婆幾次開口試探,想要將六兩六要回去。
名義上無非是小年輕不懂事,害怕她胡亂花。
她推辭許多,總算是守護住了嫁妝。
豈料一年之後,劉家婆讓她在縣裏開餅子攤位掙錢,說將來掙的錢都是她的,故而不願意掏本錢。
她咬牙掏了壓箱底,還給劉家婆畫押了一張十五兩銀子的欠條。
就在以為去了縣裏,自己憑本事掙上銀錢,終於能安生避開劉家的盤剝時,卻被告知,那五兩銀子是當初劉家入股做生意的分紅錢。
她不識字,簽字畫押是劉家母子攛掇在一起,合起夥來一塊騙她的。
白紙黑字,落的是她的紅手印。
自此好好的一個良家媳婦,卻成了劉家在縣裏驅使的活畜生。
到現在都記得,當時她發覺這事兒,鬧著要去縣裏求官爺做主時候,劉家郎曾經說過的話。
“三娘,去了縣裏告官,你這是為媳不順,要挨大板子的。”
“若是傳出去,壞了我的名聲,這些年讀書的辛苦便白費了。”
“三娘,掙了錢,一大半分給娘,剩下的還是咱們夫妻的。等爹娘老了,劉家必然是要傳到我手裏的。算下來,這錢隻是暫時存在娘手裏。”
劉家怕她鬧將起來不好聽,還請了她娘去村子裏勸她。
最後,一把眼淚一把心酸,縣裏的攤子竟成了劉家婆所有,而她就是個出苦力氣的。
那一世的人和物就像是一場夢一般,她打從推拒劉家親事之後,甚少再回憶過。
此時握著手中厚厚的一遝子銀票,眼裏淚花止不住翻湧。
她清晰地記得一件事。
那是成婚第三年的新旦前夕,是一年從頭辛苦,年底賦閑的鬆快日子。
餅攤位生意很好,雖然一大半紅利都被劉家分走了,可最後她手裏還有一兩多的餘錢。
不比西來村的偏遠荒涼,縣裏臨近運河大港口,生意繁多熱鬧。
年底的大集會上,她出門添置歸家的年貨,看中了一雙月白色萬福字紋樣的細緞鞋。
她一年沒有添置過新的鞋子了。
當時腳上的鞋子底都快磨穿洞了,那雙鞋真是好看,新旦店家給折扣,尋常五百文,那時隻收四百文。
她期盼地扭頭看著劉家郎,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可劉家郎怎樣都不掏錢,錢袋子攥住,扯著她往店外走,嘴裏還抱怨著她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