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姐姐,你今日可著實嚇到我了。”
杜蘅瞧著宋喜,心有餘悸。
“你不是也嚇到姐姐了?”
她朝著杜蘅一笑,搖了搖頭。
“你跪在那,任是誰瞧見了,都會擔心不是?”
“可姐姐不止擔心,又還救我。大恩大德,杜蘅無以為報。”
試做的雪梅酥餅,尚餘半隻。
宋喜伸手入袖,取出那點心來。
“客套的話,且先省下毋說。嚐嚐我這手藝,比我師父如何?”
她打開裹著的油紙,將它遞給杜蘅。
“可惜師父做的,已被我拆得散碎。不然若帶過來,你便能吃到整隻。”
“這東西多稀罕呀,就算隻得一半,也是好的。”
杜蘅笑著,連忙擺了擺手。
“上一次我吃到,還是去年春天,蘇淮公公分給我……”
話說到這,杜蘅突然停住。
似乎是想起不得了的事情,他壓低聲音,問向宋喜。
“女蘿對喜姐姐你,可講了失宜的話?她一個瘋丫頭,素來莽莽撞撞。”
明知他暗中所指,大抵與蘇淮有關,宋喜卻麵上不顯,點頭時神色如常。
“雖說突然了點……可若女蘿不講,我反倒更為難呢。”
“為難?”
杜蘅顯然不知,女蘿多嘴,提了他對宋喜的心思。
“女蘿的話,喜姐姐你半點不可當真!敏貴妃與咱們皇上,青梅竹馬、情比金堅。”
見她點頭,杜蘅慌亂中開口,隻顧拿話遮掩。
“再說蘇淮公公,他十數年如一日地伺候皇上,忠心耿耿,決不會做那種勾當!”
宋喜原本無心吊杜蘅胃口,也並未打算從他嘴裏套話。
可是眼下,杜蘅這欲蓋彌彰、自亂陣腳的心虛樣子,竟全應了那七個字——“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此說來……這無中生有的謠言,就連你亦有耳聞?”
全然不信的態度,她表現得分明。
“喜姐姐,不是我跟著嚼舌!”
見自己失信於她,杜蘅急急辯解,忙中出錯。
“當時那個場麵,我可是跟在皇上身後,親眼瞧了個——”
自知失言,他忽然埋頭,一口咬住了手裏的點心。
裝作認真品嚐的模樣,杜蘅錯開眼去,不敢再瞧宋喜。
有關蘇淮的真假傳聞,算上這次,宋喜已聽了三遍。
第一遍,僅僅是一句莫須有的“上床太監”。
第二遍,事情該有的兩個主角,皆浮出了水麵。
第三遍,這合該虛假的東西,竟還多出個證人。
“既是親眼瞧見,你為何還活著?”
宋喜心裏默念著“三人成虎”,告誡自己“千萬不能輕信”。
可言辭卻已經不受控製,她問出了咄咄逼人的話語。
杜蘅一怔。
大抵是因為,像這樣的宋喜,他還不曾見過。
也不知回想起了什麼,他臉上血色漸褪,正艱難地要再張口。
“不必。這些宮闈秘事,我不關心。”
宋喜此刻已恢複如常。她平靜出言,將他打斷。
“我本來要說的,也並非這件事。女蘿她告訴我,‘喜姐姐’是你一個人的叫法。”
杜蘅不曾想到,原來女蘿所道,竟是此事。
“師父曾逼著我與你結對,我原以為,是他老人家亂牽紅線。”
朝杜蘅溫聲一笑,宋喜目光中透出暖意。
“若今日未曾碰到女蘿,我開口講與你這些話時,準會更覺為難。”
他一時間羞窘難言,隻好靜坐垂眸。
“你這孩子,從前藏得那般深沉,卻是作何?”
宋喜無奈再笑,複又低頭輕歎。
“也不對……師父、女蘿,就連蘇淮掌印,都大概是知曉的吧?”
她想起自己二度去浣衣局,蘇淮聽聞“杜蘅”後的反應,心下疑惑不減反增。
蘇淮好歹曾經與杜蘅共事……
彼時盟誓,他那樣急切匆忙,豈非枉顧了他與杜蘅的交情?
“蘇、蘇淮公公?”
杜蘅聽了她提及蘇淮,連連搖頭。
“司禮監的眾人,皆知我喜歡一個禦膳房的姐姐。可喜姐姐你的名字,我卻從不曾對他們提過。”
他信誓旦旦,朝宋喜保證,話未說完,疑惑卻起。
“反倒是……喜姐姐你怎提及,就連蘇淮公公亦曉得此事?”
“原來除了師父與女蘿,還有那麼多人知曉?”
宋喜並不答他,隻是苦笑自語。
“到底是你偏生瞞住了我,還是我當事者迷,將自己蒙在鼓裏?”
話說到這,她才又看向蘇淮。
“隻可惜前夜一過,什麼都已經晚了。師父他偏不肯得過且過,也不知是何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