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家兄妹同返嶺南祖宅,兩個人便再回不到從前。
李淩霄做了最正確的決定,將妹妹嫁給溫恒,可心中的悔意卻與日俱增,半分也難消解。
先時他不過是因為妹妹將要嫁人,便已嫉妒成狂,而今她輾轉承歡於他人身下,他又如何能熄滅心頭妒火?
一切錯皆在他。
李盈敏成了帝妃,他才幡然醒悟,自己用她去換取李家的榮華權勢,太不值得。
浮華煙雲遮眼,怎及吾妹?
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教唆誘騙著她,去親近那肮髒低賤的太子!
可惜木已成舟,後宮似海,妹妹已入其中,他唯能夠助她前行,使她早日母儀天下,高居後宮主位。
李淩霄妒忌溫恒,卻在理智上希望他待李盈敏好,甚至希望他專寵她一人。
盡管皇上與貴妃越是恩愛,李淩霄的心情便越糟糕,但得寵的妃子總比失寵的強,而今他唯能夠希望妹妹幸福。
可若是李盈敏想過得好,想要母儀天下,就需要誕下太子。
皇上夜宿在毓慶宮的次數越多,貴妃有孕的機率也就越大。但每一次貴妃被皇上臨幸,對李淩霄而言,都是一次難以忍受的煎熬。
妹妹怎可以懷上其他男人的孩子?
她是他的,她生下的孩子也隻能夠是他的。
李淩霄心中如是默想,卻半個字也不敢說出口來。
這念頭過於瘋狂可怕,甚至令他自己亦心生懼意。
他是她的兄長,如何能擁她在懷,與她共育生命?
溫恒萬不可令她有孕,但他與溫恒相比,卻更沒有這個資格。
李淩霄希望宮人盡知,皇上他獨寵貴妃一人,希望李盈敏被宮裏的每個女人妒羨。但在背後,他卻無比矛盾地希望溫恒永不要碰他的妹妹。
妹妹是他一個人的,既不能懷上他的孩子,又怎可以先懷溫恒之子?
為了確保妹妹無孕,他遂在她入宮之年,便急著將隱密的避子湯方充作補藥,送去了宮裏。
他本以為隻要將妹妹嫁出,他的情便可終結。但宮牆之高攔不住他的妄念,她已為人婦的事實,變本加厲地折磨著他,令他一再自傷,也傷她愈深。
成為人母本是她的自由,可他獨斷專行地將這權利剝奪,在她每一次被臨幸後,都命她喝下所謂“補藥”。
他這樣步步緊逼地操縱著她,隻為了使他自己好過。
妹妹一日不懷龍嗣,便一日仍似從前的少女模樣。於他而言,便好像他尚未將她嫁出,好像一切都還在原點。
每當他入宮探望她時,瞧著她一如曾經的熟悉麵龐,他會恍惚中錯以為,他們都還在李府之內,仍是最親密的一對兄妹。
這樣的自欺欺人,足可以暫消他親手嫁妹的悔恨痛苦。
唯獨太子一事,仍需他清醒過來,從長計議。
妹妹總不會憑空懷上不屬於任何男人的孩子。為確保她坐上皇後之位,他打算替她謀得一個太子。
混淆龍脈,非同小可,這事情李淩霄一直在暗中縝密排布。
但世事難料,怎可能盡遂人願?那邊廂,溫昭已然盯上了宋喜與她腹中的“皇子”。
先發製人的道理,李淩霄明白,故而他再沒有猶豫分毫,即刻趕赴黎州,說服了宋喜倚靠於他。
如此一來,他心愛的妹妹,就仍會是這大梁的國母,未來天子的母後。
“夠了!”
碗中已空,李淩霄仍在出神,並未收手。
李盈敏被他鉗著下巴,捏得生疼,遂盡全力推他一把,害他側跌在地。
藥碗再一次碎在地上。
李淩霄單手按在了瓷片之上,鮮血湧出,他卻渾不覺痛,隻是似恢複了神智一般,對仍然半跪的李盈敏開口。
“盈敏莫怪為兄,剛剛是為兄不好,都是為兄的錯。”
李盈敏瞧見自己害他受傷,嚇得噤聲,不敢亂動分毫。
剛剛李淩霄失神有錯,但她也的確傷到了他。
她有些慌亂,不知是該先喚女蘿來收拾碎碗,還是先喚旁的宮人替兄長包紮。
李淩霄卻抬了另一隻手,輕按住她顫抖的肩。
“別怕,小傷罷了。盈敏乖,不必擔心為兄。”
她想要開口反駁,說自己根本不擔心他,可她不知自己到底是懼怕他陰晴不定,還是因傷了他而終究慚愧難安,總之她繼續沉默了下去。
李淩霄攤開掌心,自行拔掉了嵌在肉裏的瓷片,牽過李盈敏已然發涼的手。
早在他跌在地上的那一刹,宋喜就已經急忙縮回了窗欞外麵。
在黎州,她早已經見過李淩霄。
這一身肅殺之氣的高貴公子,她隻消此刻一眼,就全然認了出來。
不同於李盈敏摻雜愧疚與隱秘擔心的一再沉默,宋喜實打實是被屋中男人的真實身份嚇到屏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