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中午前,剛去了一趟會典書庫。
也不知她在那兒看到什麼……畫眉總覺得,宋喜就連此時,都依舊心不在焉。
見她怔愣地盯住手上小衣,莫說良薑,就連畫眉都嗅出來,這其中有隱情。
既有隱情,那麼便無論是什麼,她都得幫著宋喜師妹,對良薑這鷹鷲般的惡婢遮掩。
良薑仍揪著宋喜這會兒的失神不放,恨不得衝上前去,對宋喜刨根問底。
畫眉回手,一把將她拉住,替她解先時之惑。
“咱們沒送這件小衣過去。”
她神色平靜如常,對良薑悄聲笑起。
“都是我太粗心,才無意中夾帶此物,一並送到了浣衣局去清洗。娘娘這會兒怕是已惱了我,姐姐就莫再替我添亂可好?”
良薑半信半疑,探究地朝著宋喜再望。
畫眉徑直將人推出殿去,說是要單獨朝宋喜賠罪。
良薑已經離開,宋喜方從失神中緩了過來。
小姑娘隻字未說,便已先垂了淚。
“畫眉師姐……”
宋喜不安地看向她,手中的小衣,愈攥愈緊。
“他不要我們的孩子,現在也不要我了……”
這話說得篤定,畫眉甚至不知該要如何勸她。
宋喜既有此話,便是這小衣從前在蘇淮那裏。可除此之外,畫眉畢竟是局外之人,對來龍去脈並不詳知。
她瞧著宋喜哭得哀惶,隻得將人摟進了懷裏,耐心拍她的背。
宋喜反反複複,除了一句“他不要我”,便就隻是不要命地悲哭。
她畢竟還懷著孩子,畫眉隻怕她哭到背過了氣,惹得良薑去太醫院將葉院判搬來。
若葉正雲那老家夥來了,事情隻會更糟。
良薑已然是個人精,葉正雲又是根老油條。宋喜這會兒語無倫次,若將蘇淮的事情說漏了嘴,莫說是她,便是迷迭公公都一並不能好活。
畫眉伸手,去抽宋喜緊攥著的小衣。
宋喜卻搖著頭,不肯將這東西放開。
此物是何時到蘇淮手中的,她自己最為清楚。
那日春風一度,他給了她刻骨銘心的魚水歡愉。
因為這喜悅裏帶著傷痛,宋喜明白,今生再不會有何人,給她與之相同的難忘光陰。
他說他替她洗,要她下次再去取這小衣,可隨後宋喜忙著揭穿山梔,倒也將這事就此忘了。
如今看來,蘇淮倒是從不曾將之忘記呢。
在必須決絕利落,揮劍斷情的時候,他做得到當斷則斷。
這份清醒理智,她不是早就曾窺見了麼?
雨花閣頂,他要她墮掉他們的孩子。因她不舍,他便舍棄下她?
他將此物退還,便是在退還對她的情?
從此她將再也不是蘇淮的累贅了呢……
他會好好活著,而她,無法拖累到他。
宋喜不能接受,自己將這樣孤苦悲哀地,永遠獨活在深宮之中。
姐夫不是已答應了她,說會把蘇淮從浣衣局帶回來?
她終於放開了手中小衣,接過畫眉遞給她的絹帕,擦幹眼淚。
姐夫這會兒,就在養心殿裏。
她倒要去問問,為何蘇淮仍無蹤影,卻又退還了對她的情。
宋喜提裙出殿,畫眉正要跟上,便被殿外的良薑,一把推回了寢殿裏麵。
“妹妹你剛才也盡過心力了,這會兒,且由我陪著娘娘吧?”
畫眉哪裏肯任良薑得逞,可沒想到,這妮子竟直接將門抵上,把她關在了殿裏。
良薑一路亦步亦趨,緊隨宋喜來到了養心殿。
可這會兒殿門閉著,顯然其中正有人與溫恒商議要事。
宋喜雖然心亂,倒不至於壞了規矩,推門硬闖。
良薑跟著她疾走了一路,這會兒總算歇下,扶著她深深喘氣。
未待她氣息勻下,殿裏麵平涯的聲音,便已悠悠傳出。
她聽著,竟像是平涯物色了新的秉筆太監,正舉薦給皇上。
“想不到大內總管,竟也這樣自討沒趣。”
良薑冷聲嗤笑,對宋喜悄悄地咬耳朵。
“既瞧著禦前秉筆暫缺,我家主子可沒少勸過皇上,納用她看中的新人。”
宋喜正努力聽辨著平涯的話,良薑卻仍不肯安靜下來。
“可是娘娘您猜,皇上他怎麼說?”
“……此人風度,又得如蘇淮否?”
金殿內,溫恒開口同平涯問道。
“對,就是這句!皇上每一次都問我家主子,其‘風度得如蘇淮否’。人家蘇淮,那可是當世無雙,主子上哪兒找比得過他的人啊?”
良薑噗嗤再笑,等著在邊上看平涯的好戲。
“為此,我家主子都跑了浣衣局好多趟了。奈何蘇淮是鐵了心不回來,任主子怎麼勸也不成。”
她正得意地笑,殿門內,平涯竟反問溫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