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到樓頂,隻見那案桌之上,供著一把木弓,三隻骨箭。
原來陳塘關有一鎮關之寶,喚做乾坤弓,還有三支神箭,喚做震天箭。
據說乃是軒轅黃帝戰蚩尤時留下來的。乾坤弓是神木所製,古樸粗重,看為木器,卻沉重如隕鐵,那弓弦是上古神獸的筋繃製的,平時無人能拿得動拉得開,李靖也隻好將其束之高閣。
哪吒一伸手便摘下那弓,鐵製桌案發出沉悶一聲,原來那弓極沉,哪吒險些失手就將它砸在地上,幸得紅綾飛出纏住那弓,才沒有將樓板砸通。
“原來這麼沉。”哪吒說著,又去取了那三支箭。隻見箭翎如火,不知是什麼羽毛。箭頭鐵鑄,刻成一惡獸頭狀。
“知道嗎?這箭是用上古惡怪的骨頭刻成,那怪吼聲可震動天地,所以聽說這箭射出去,也會震天般響,所以叫震天箭。我一直想看它射出時什麼樣,但我爹也拉不開這弓,隻能把這些鎖在這樓上。今天我們便來玩這個。”
紅綾猶疑道:“既是上古神物,隻怕不能亂使。”
“怕什麼!”哪吒道,“你和圈圈不也是神物麼?沒準這弓箭裏也有什麼精氣靈物,不如叫出來一塊玩吧。”
紅綾道:“不是所有神物中都會化生妖靈,即便有,也有許多是惡靈,萬萬不可召出。這箭若是上古凶惡神獸之骨所製,隻怕用之恐有禍殃。”
“你膽子太小了!”哪吒怒道,“不過是射一支箭聽個響,我們對著天射,能出什麼事情?”
說罷便推開窗戶,拉弓搭箭。
他從小使乾坤圈混天綾,力量早不同常人,那弓弦格格響著,漸漸張開,拉到半滿,哪吒隻一放手,箭發出震天呼嘯,破空而去。
全陳塘關都聽到了這嘯聲,人們唬得抬頭張望,以為是龍怪吟吼,卻看見一道黑煙如魔靈直入天際,人人驚懼。
哪吒卻歡喜跳道:“果然是震天箭,好玩好玩!再射一支!”
紅綾忙纏上他的手:“這箭射出之狀極凶險,千萬莫要射了。就算對著天上射,若是被天神發現,也要壞事。”
“哼。”哪吒鬼臉道,“膽小鬼!紅綾是膽小鬼!那就等圈圈回來,我們再射給他看。”
03.
哪吒隻覺這一箭射便射了,不想那震天神箭既出,例不空發,必有傷殞。這箭直入空中,便如活了一般,劃破雲天,一直飛了數百裏,才俯衝下來。雲煙散開,露出一座險惡山林,黑霧重重,山形如骷髏,正是骷髏山白骨洞。
隻是這個白骨洞中,住的卻不是白骨夫人,而是石磯娘娘。這石磯據說是三清之通天教主也就是靈寶天尊門下,和太乙真人是同輩,法力頗強。也不知這樣輩分一位高人,為什麼要住骷髏山白骨洞這地方,想來是神仙太多,好山水都被占了,石磯不得已隻好住邊遠山區,可見這石磯娘娘雖然輩分頗高,但混得也不過爾爾。
此時正逢石磯娘娘的一位門人女童出洞采藥,來到山崖上,聽得空中尖嘯,一抬頭,那震天箭劈空而下。她有心想躲,但那箭裏是上古神獸的惡靈,此時得了釋放,正要嗜血。看著有人,疾衝而去,那女童哪避得過,噗的一聲,身體被那勁道擊得粉碎爆裂,箭穿身而過,帶著一腔血噴濺出來。
石磯聽得外麵嘯聲,知是有法寶到了,暗叫不好。待奔出去,才看見這滿地血骨,鋪了方圓數丈,而山壁上炸出一個大洞,一箭紮在核心。
石磯拔出那箭,心中驚怒,想這究竟是惹了哪位仇家,要用這樣的凶物報複?再一看那箭,上麵刻著字呢。原來李靖生怕這震天箭射丟了,把自家姓名地址郵編盡數刻上。石磯大怒,立刻作了法,遣出幾個黃巾力士,命他們將李靖拿來。
李靖正在城頭看練兵,突然雲中探下手來,將他一把拎去,疾風過耳,轉眼又被擲下雲頭,正摔在一人麵前。
李靖抬頭去看,見是一位白衣女人,裝束雖不是青春少女,但駐顏有術,容顏姣好,完全看不出年紀。李靖心想,這是哪裏來的桃花運,竟然有神女相邀?
隻聽那女子問道:“你就是李靖?”
“正是在下。”李靖站起身來,整衣冠理頭發。
石磯冷笑:“陳塘關的李靖?”
“是。”
石磯又看看那箭:“陳塘關官拜三品總兵李家第四十三代身高一米七八體重六十九公斤曾多次獲得大比武前十陛下接見……”她把箭啪地甩到李靖臉上,“你微雕啊,刻這麼多字!”
李靖拾箭驚道:“這支震天箭如何會在這裏?”
“你倒來問我?這箭射死我的童子,你當償命!”
李靖魂飛魄散:“娘娘,實與李靖無關。隻因這震天箭需乾坤弓方能射出,而那乾坤弓……在下……實在是無能拉開。”
“這箭若不是你射的,那還有誰?”
李靖心中當即已想到一個名字,罵道:“這小孽障,害死我也。”
“你若不能交出凶手,今日便用你祭我的小徒!”石磯怒道。
李靖躬身道:“李靖已經知道是誰了,若娘娘信我,我自帶他來向娘娘請罪。”
石磯冷笑:“我還怕你跑了不成?”當下又一揮手,黃巾力士騰雲又將李靖帶回陳塘關。
李靖心想若將哪吒帶去,隻怕石磯真要殺他償命。但不帶去,自己的命先難保了。思來想去,禍是這孽子闖的,自己斷無為他送了性命之理,一咬牙,引黃巾力士來尋哪吒。
哪吒此時剛等了圈圈回來,正在說剛才之妙處,手中還拿著那弓。李靖直奔上來,一把奪了,扔在地上,一掌摑去:“小孽畜,你做的什麼好事!誰讓你射這箭來?”
紅綾與圈靈一看有人來了,早隱躲回寶物中。哪吒正在興頭處,挨了一掌,望著李靖,眼中隻有怒火:“我能拉動這弓,你不歡喜,反而斥責?不過射了你一支箭,為何便要打我?”
“我打你了,我還要殺你!”李靖怒抽寶劍,揮劍便砍。
旁邊幾個黃巾力士都看得膽戰,心說好狠的父親,不過七歲幼童,還是自己兒子,竟然舉劍就砍。
哪吒將手一揮,抓住那劍,也不顧手淋漓流血:“父親為何要殺我?”
李靖又一腳踹去,將哪吒踹個筋鬥:“你射死人了,此時人家要拿你去償命!”
哪吒大驚:“我對天放箭,怎麼能射死人?”
李靖暴跳著:“那震天箭例不空發,射出必有死傷,你個孽畜哪知厲 害?走!與我去見事主。”
黃巾力士駕起雲來,將李靖哪吒送至骷髏山。一路李靖隻是死死拉住哪吒不放。
哪吒心中卻憤憤不平,心想怎麼可能便能射死人,必是有人撿了那箭,來訛詐父親,當真可惡,待我見到,一圈打死。
卻見雲頭落下處,麵前一座凶險石洞,走入洞中,四下寬闊幽冷,寒氣迫入骨髓,走入百丈,才見遠處一高高石座,一人坐在座上,卻如同與那石色融為一體。
石磯見李靖拖了一個七歲幼童來,不由覺得可氣又可笑:“李靖?你倒想說,這箭是這小娃娃射的不成?”
李靖著急:“娘娘,這小孽障是我三子哪吒,隨太乙真人學藝,力大無比,那箭真是他射的!”
“什麼?”石磯聽到太乙真人名字,更加心怒。原來元始天尊門下弟子為闡教,通天教主門下弟子為截教,兩派雖同為道係,但互相不服,經常鬥法,勢如水火。
石磯一想,我就知道這裏麵有後台,不是闡教指使,這小童怎麼就能一箭射到我的門前來?
所以哪吒這朝天胡亂一箭,射出闡截兩教一場曠古大火拚來,也不知多
少上仙大神,為此斷送了性命。
於是石磯冷笑:“原來是太乙的徒弟,不知太乙教了你些什麼本事,不如使出來給我看看。若是你今天能從這裏殺出去,我便由你去了。”
哪吒年幼,聽不出這其中惡意,喜道:“當真?”右臂擲出混天綾,左臂甩出乾坤圈,兩道光芒一紅一銀,劃出耀眼雙弧,直向石磯而去。
石磯微微一笑,抬起雙手,那混天綾乾坤圈可絞木寸斷,擊石粉碎,她卻如同不費力氣,輕輕接下:“倒是兩件好禮,你去告訴太乙,我謝過了。”
哪吒怒得跳將上前:“把它們還給我!”
石磯麵色突變:“你想要麼?”
手疾抖處,混天綾如箭射出。
哪吒不知她出手這等快,想接也來不及了,眼看紅光撲麵,正發怔時,突然混天綾直直刹住,紅綾現身出來,以自身力量抗住石磯所運之力,卻被這力道衝得身形迸裂,溢出鮮血般的紅色。
“哪吒!快走!快走!”紅綾大喊。
哪吒才回過神來,轉身便向外衝去。有黃巾力士前來阻擋,哪吒使出太乙所授遁地之術,捏個口訣,向下一縱,如落入水麵一般,沉入地下。力士們盡數撲空。
李靖還呆呆站在那裏,一見哪吒逃了,隻剩自己,慌得跪倒道:“娘娘饒命,李靖這就將這孽子捉回來!”
石磯鄙夷道:“你這兒子比你強,你倒也能捉得住他?”
李靖連連磕頭:“是我教子無方,教子無方。”
石磯看他可笑,搖搖手:“李靖,不關你事。你自回去吧。這小子一定跑去找太乙了,我正好也要去找他算賬。”
李靖大喜:“謝過娘娘。”便慢慢向外退去,到了洞外,拔腿跑了。
石磯搖頭歎道:“天下倒有這樣的父親。”
04.
哪吒在漆黑地底沒命地遊了數百裏,才探出頭來。看看方向,才敢騰雲直奔乾元山金光洞。
剛到洞前,嚇了一跳。洞口早站著一人,正是石磯!太乙真人剛從洞中走出,笑道:“這不是石磯師妹麼?你前來何事?”
“誰是你師妹!”石磯手擎太阿劍指住他鼻尖,“太乙,我問你,為何縱你徒弟哪吒箭射我府第,射死我門徒?”
太乙心想,竟有這種事?但闡截兩派相爭已久,結怨早深,縱然有錯,也絕不肯認的。於是微微一笑:“這哪吒乃是靈珠子轉世,一切早有天定,隻怪你那門徒命裏該有此劫。”
但凡神仙忽悠世人,都來這一套,什麼命裏注定,該有此劫。石磯自己也是神仙,豈有不知道這些都是唬人的,氣得手中寶劍都要摔掉:“是麼?那你知不知道你徒弟今天也該著有劫?要身首異處?”
太乙其實若是肯好言勸解,也不至於鬧出後麵的兩派大火拚來,但這位偏偏唯恐天下不亂,也是一死不認錯的主兒:“我徒弟有什麼錯,我自會管教。你要叫他出來也不難,自去昆侖山玉虛宮找我掌教師尊,他說給你,我便給你。”
石磯更氣得發抖:“你們闡教一門都這個德性。我找那元始天尊他也不一樣護著自家徒弟?有本事你與我去見我掌教師尊。”
太乙說:“好啊,你先見我師尊,他教我去,我便去。”
石磯再受不了與他扯皮,喝一聲:“今日不交出哪吒,便要你來償命!”挺劍就刺。
太乙舉劍相格,鬥了幾招。太乙向石磯喊:“哪吒,你躲那裏作甚?”
石磯一回頭,太乙掏出一個麻袋來,將她一罩,把口紮了,倒上汽油,就開始點火。口中還道:“讓你看看我九龍神火罩的厲害。”
石磯在袋中掙紮大罵,太乙心想,若是讓她走了,不得幹休,不如殺人滅口。於是將劍亂刺進去,過得三刻,袋中沒了聲息。太乙將袋扯開一看,石磯早已煉化,隻有混天綾乾坤圈倒沒燒壞,又收回手中。
哪吒一旁看得心驚,慢慢走過來:“師父,你怎殺了她?”
“啊。”太乙支吾道,“這是上天注定,她命裏該有此劫。”
“師父,這所有人的命運,都是天定的嗎?”
太乙心想:“也隻有你這樣七歲孩童會信。”口中卻說:“自然。”
“那我誤殺了她的門徒,其實也隻是天注定的?”
“是……是啊。”
“那麼?我沒有錯囉?”
“這個……其實……”
“是老天要我做的,老天怎麼會有錯呢?”
“嗯,沒錯……你說得沒錯。”
“那麼世上一切人做一切事,隻要是天注定的,那都是沒錯啦?”
“啊,這個……理論上……實際上……總的來說……是這樣的。”
“那麼世上為什麼還會有罪人呢,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