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村口太陽已經落山,顧金腿軟地從後座挪下來,嘴唇有些發白。
秦武見他這幅模樣,心裏憋著的火氣散了大半,左手扶著車把右手叉腰瞅著他哈哈大笑。
“瞧你這德性,以前沒坐過自行車吧。”秦武有些得意:“還是我家秦虎孝順,他在鋼鐵廠一個月有二十四塊五呢,攢了幾個月的工資給他老子買了輛飛鴿牌自行車,眼饞吧顧大傻,改天讓你們家燦陽和青烈也給你買輛啊。”
顧金搖頭,彎腰扶著膝蓋順氣:“不買了,免得哪天一猖狂一得意再把我這把老骨頭摔著。”
“……”秦武瞪他一眼:“白費我出這麼大力氣把你載回來了,我他娘的上次在田裏滑了一跤就是你在背後咒我呢吧。”見牛車也停了下來,秦武覺得自己不能讓這群知識分子看輕,把嘴邊問候顧家十八代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先把他們安置下來,村尾那個知青點還在吧,抓點緊把人帶過去。”
比起跟顧憨子還有這群瘦不拉幾的知青呆在一起,他寧願去打犁耙拉氨水,實在不行的話,鏟牛糞也行。
“走吧。”聽他提到後麵這群知青,顧金更蔫了。
今天還是八點多才下工,顧卿卿記完工分,歸心似箭地往家裏跑。
時如霜端了一籠剛蒸好的麥麩饃饃出來,剛擱桌上呢,旁邊猛地一陣風刮過,她閨女本來已經跑過頭了又硬生生停下來往後退了幾步。
“阿娘,我阿爹回來了沒?”
“沒呢。”時如霜也知道男人被叫去公社那這事多半八九不離十了,她啪地打掉閨女要拿饃饃的手:“看看這一頭汗,趕緊去擦擦洗手吃飯了。”
“哦。”顧卿卿耷拉著頭,走到壓水井旁邊,拎起旁邊一瓢引水倒進去,雙手按壓,一股清透的水流奔湧而出。
張翠芬端著蒸好的紅薯芋頭出來,見寶貝孫女悶著頭洗手,問大兒媳:“卿卿怎麼不高興了?誰惹她了?”
“沒誰。她等她阿爹呢。”時如霜無奈道。
“這不是回來了嗎?”張翠芬餘光瞥到院門口的人影,朝屋內吆喝:“都出來吃飯了,還想讓我一個個去請啊?!”
顧鐵柱趿拉著前麵破了一個洞的布鞋率先出來,張翠芬借著月色瞄了眼他露在外麵的腳趾:“不是有補好的鞋子嗎?怎麼又穿這雙?”
“涼快。”顧鐵柱順著桌石坐下,手裏的煙杆在屁股下的石凳邊邊敲了兩下。
“趕明兒給你把前麵那塊布都剪了更涼快。”
“那也成啊。”顧鐵柱悠哉悠哉地吐出一個煙圈,見老妻半天沒說話,他趕緊放下煙杆,搓著手找補:“不是,那兩雙鞋你補得太好了我舍不得穿去田裏,容易弄髒。”
張翠芬這才臉色和緩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顧金屁股還沒坐熱,圍坐在桌前的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
見他神色萎靡,顧寶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哥,你選上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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