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被山風吹得搖曳不定, 沈綏看著眼前的墓碑,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對於他爹沈則,記憶裏算下來隻見過三四次, 更小的時候記不清了。
顧卿卿絮絮叨叨說了一些這兩年沈綏的情況, 然後又拉著他拜了拜。
最後下山的時候,楚岱劃燃火柴, 點煙, 放在墓碑上。
深深看了幾眼,餘下的煙和火柴都留在墓前,還有兩瓶酒。
楚岱和沈綏一人抱一個小家夥,拍了拍他們身上的草屑。
目送他們背影消失在坡下, 薛胥隨手拎起一瓶竹葉青, 彎腰碰了碰茅台酒瓶, 說:“幹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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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卿卿看到沈綏神色比之前輕鬆了些,還有心思打量周圍山上的景色,她和男人對視一眼,彎眸而笑。
“明天再過來逛逛, ”顧卿卿看了眼腕表:“現在五點二十八, 咱們去鎮上招待所住一宿。”
兩個男人都沒有意見,小家夥們嘴邊都是黏乎乎的紅棗糕,還想湊過去親楚岱, 被他嫌棄地抵住額頭。
“阿爹~”小年年撅嘴:“哼!”
顧卿卿被他逗笑, 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再親一下,你阿爹不會拒絕的。”
小家夥將信將疑, 但是額頭被男人手掌抵住, 前進不了。
楚岱看了眼旁邊幸災樂禍的女人, 無奈道:“隻能親一下啊。”
小年年連連點頭,男人鬆開手,他直接貼了上來,在他下巴一頓猛親,留下黏黏的紅棗糕渣後,得意地晃著小腦袋看著男人。
楚岱有些無語,捏著他的小臉:“你還挺囂張。”說完這句話也沒有別的舉動。
很多時候顧卿卿覺得他對兩個兒子寬容的有些過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小時候沒有得到楚淵的的愛,把自己渴望的給了兩個兒子。
不過父子親近,最開心的還是她。
上山走走停停將近爬了兩個小時,又跟薛胥說了會兒話,下山怎麼著也得六七點了。
好在現在天氣暖和起來,天黑的晚。
“下山容易上山難,爬上去的時候渾身都沒勁兒,下來順著坡的弧度走快點就行了。”顧卿卿驚奇道。
“你慢點,小心摔著。”男人提醒她。
“知道啦。”
他們到了山腳下是六點四十五分,生產隊的社員陸續下工,扛著鋤頭說說笑笑往生產大隊走,去記工分,歸還農具。
天邊有道火紅晚霞,絢麗多彩。
小團團一路顛下來,趴在舅舅肩上睡著了,小臉貼著他脖頸。
“誒?同誌,你們怎麼來這兒啦?”有人驚喜開口。
顧卿卿望過去,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眼底有一絲疑惑。
她轉頭看向楚岱,眼神詢問。
楚岱攏目一瞧,看到他身上的藍色工裝,還有胸前的紅色黨徽,有些明悟。
“中午在飯店門口,我看到你兒子可愛,問他要不要吃糖,結果他沒要。”工裝男人熱情道:“我是木材廠的工人,放假回來探下親,在村口看到你們的車了,就想著在村裏到處轉轉看能不能碰上。”
解釋完,他看向沈綏:“小朋友,你是我們村的嗎?總覺得你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沈綏和楚岱對視一眼,然後點頭,“是。”
“呀,我就說嘛,你是誰家的孩子啊?這兩位是你的?”他沒在村裏見過眼前的男人和女人。
“我爹叫沈則。”男孩嗓音很淡。
“……”工裝男人瞠目結舌,愣了很久後急哄哄上前抓著他手臂,上下打量:“你是小綏?!”
前兩年他回來,就聽人說沈則他媳婦兒掉下山崖沒了,何家嫌他累贅讓他舅舅何貴趁著出海的時候,把人帶出去丟海裏。
那陣子公安還到隔壁村何家,把何貴的屍體帶了回去,聽說小綏也被部隊裏的人收養了。
後來的消息他就不知道了。
沈綏皺眉,他不喜歡和人肢體接觸,如果不是怕驚醒懷裏的小外甥,此刻已經甩開了。
“同誌,你是?”顧卿卿柳眉擰成結。
“我叫沈登,是沈則的堂哥,”
“……”顧卿卿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偏頭看向垂眸不語的男孩。
最後還是男人先開口:“你們村的大隊長是誰?”
最後一行人去了大隊部,得到明確回複,沈登確實是沈則的堂哥。
沈綏其實腦海裏依稀記起了他的樣子,但是始終沒說話。
沈登卻是很熱情,得知他們要去住招待所,搖頭說:“現在差不多七點,到了鎮上怎麼也得八點了,晚上路不好走,你們要不去我家歇一晚吧,我家空房間多。 ”
楚岱笑著婉拒:“不用了,我們家兩個孩子有點鬧,晚上容易吵到人。”
“啊,沒事的,我們家就我媳婦兒和兩個孩子,不怕吵。”
旁邊的大隊長也附和:“同誌,晚上開車確實不安全,外麵黑燈瞎火的,你們對這邊的路也不熟悉,我聽你們說明天上午還要過來一趟,幹脆住他家去吧,以前沈則和他堂哥關係也挺不錯的。”
末了,大隊長還補充一句:“我家人口多沒有空房間,不然就讓你們到我家住了。”
現在走哪都要介紹信,楚岱隨身帶著軍官證和南方軍區批的條子,剛才給大隊長看了一眼,他也放心。
“對呀,外麵也沒什麼光,你們走夜路帶著兩個孩子也不安全,在村裏住一晚吧。”沈登的目光始終在沈綏身上,想說什麼又卡在嗓子眼裏沒說出來。
“姐夫,”沈綏忽然開口:“住他家吧。”
楚岱挑眉,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過來的時候記下了路線,晚上開車對他來說不算難事。
既然沈綏開口了,他也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男人連連擺手道:“我起碼有七八年沒看到過小綏了,差點沒認出來。”
沈綏在村裏住的時間很少,大部分是跟他娘去了隔壁村外婆家,而且沈登自己又常年在廠裏,幾個月休一次假,回來幾乎碰不上他。
楚岱他們先去車上拿孩子們的東西,衣服奶粉這些,怕小家夥們晚上餓,還剩下幾個芒果和紅棗糕綠豆糕也順帶帶上。
沈登這人看得出來是個熱心腸,暫時沒發現他有什麼企圖。
帶著他們進了農家的土磚茅草院子,就扯開嗓子喊他媳婦兒出來招待客人。
沈登的媳婦兒今年三十多歲,看起來是個老實本分的,聽完男人的話,怔怔地打量眼前皮膚白皙氣質出眾的男孩。
他穿的衣服布料嶄新,沒有一個布丁,顯然生活過得很好。
如果不是這張和他娘有五六分相似的臉,還有那雙標誌性的丹鳳眼,她壓根認不出來這就是沈則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