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漿體」任務結束後,一晃就到了七月。
咒高和普通中學一樣,七八月份開始放暑假。任務還是要接,但教學樓封起來不再上課了。夜蛾正道升成了校長,宣布放假那天還給學生買了冰棒。買的嘎哩嘎哩君,一袋能掰成兩根,六個學生三袋就打發了。
五條悟撇著嘴直說摳門,手底下把冰棍掰成了極不平均的兩根,把明顯短了一截的那半遞給夏油傑,非常假地說:“哎呀不好意思傑,我不是故意的~”
嘎哩嘎哩君設計得很容易分,掰成五條悟那樣難度才高。明顯是故意找事,就等著來吵架。
“嗯。”夏油傑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竟然沒說什麼就走了。
「夏油傑前輩有點不太對勁。」
五島真弓咬著冰棍站在外麵想。她對人的情緒變化很敏感,甚至感覺隱約聽到前輩內心細小崩壞的聲音。
信仰的高塔不斷坍塌,則主人強忍著疑慮焦灼修補,晝夜往複不得休息,如同推石頭的西西弗斯。
無聲無息、極其緩慢的崩潰。
五島真弓見過這種狀態,不過比夏油傑的情況迅猛得多。陷入心靈崩壞的魔法少女,往往幾天後就會迅速在痛苦中墮落為「魔女」。
但七月結束,到了八月中旬,夏油傑也沒表現出大的不對勁。正常地通宵打電動,接取任務,還貼心地幫五島真弓捎來森鷗外寄來的殘暑問候。
看著夏油傑溫和地笑著告辭,五島真弓覺得不太舒服。
這種感覺就像是「魔女」化了的魔法少女在麵前照常吃甜品上學一樣。如果她再懂一點,就會將其稱之為毛骨悚然。她忍不住問:“夏油前輩,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夏油傑對外展現的一直是強大可靠的優等生形象。他默認自己是提供幫助的一方,貿然這樣發問很不禮貌。
“或許真的有,”夏油傑愣了一下,竟然笑著把拉開的門又關上了,他的語氣很平緩,問:“五島,你後悔成為魔法少女嗎?”
“不會。”五島真弓在瞬間脫口而出,而後她才歪了歪頭,問:“是杏子對前輩說了什麼嗎?”
夏油傑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五島回答得太快了,簡直像在心裏演練了千百遍,隻等有人問的時候說出來一樣。
在夏油看來,「魔法少女」概念的運作毫無疑問是對「弱者」的欺壓,成為魔法少女是收支不平衡。如果連最初的願望都是為別人許下的話,極有可能什麼也得不到。
和正常人比起來,她們才是弱者。
「這樣也不後悔嗎?」
星漿體任務結束後,盤星教那些人的臉就在夏油腦海裏揮之不去。即便說服自己不要掛懷,卻無濟於事。
將願望寄托給別人,最終卻被人背叛時應該怎麼辦。這才是夏油傑想問的問題。
“魔法少女是很弱小的,”沒得到回答,五島幹脆光著腳在玄關的台階上坐下來:“支撐我們誕生的是虛無縹緲的希望,無論許下什麼願望,都是過去某一瞬間發自內心祈求的奇跡。所以,不會後悔。”
也不能後悔。
對魔法少女而言,後悔等同於絕望。在意識到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的瞬間,她們就會被絕望趕上。
夏油傑顯然也理解了這點,他也在台階上坐下,默默凝視著後輩。
或許是身材嬌小的緣故,盤腿坐在地板上的五島顯得天真而可憐。她也好,口中的「杏子」也好,全部都還是孩子,成年人想象不到她們究竟背負著什麼在生活。
夏油傑自己也清楚,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即便他覺得這種命運過於冷酷,但他也無法真切體會,這更讓他覺得殘忍。
「強者本應該是拯救弱者的,這是強者(術師)的責任。但……」
“我們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五島真弓製止他繼續想下去:“咒術師有咒術師的生活哲學,魔法少女有魔法少女的,後山的流浪貓也有它的生活方式。”
想起後山那隻會把老鼠叼到宿舍門口的狸花貓,夏油傑忍不住勾起唇角。
“沒人一直負有救助他人的義務,希望前輩不要勉強自己,盡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五島真弓少見地鄭重道:“大家都很擔心前輩。”
「不過是將來時。」
夏油傑愕然:“……真厲害啊五島,你能這麼熟練地安慰人了。”
“謝謝您,我也這麼覺得。”五島真弓立刻被轉移話題。
過於率真的話讓夏油傑笑起來,他從地上起身:“我明白了。謝謝你的關心。”
夏油傑的笑容像是發自內心的,五島真弓心裏微微鬆了口氣。她隻是聽說任務失敗了,猜想可能夏油給了自己太重的心理負擔。但人就是有怎麼樣都無能為力的事情,五島真弓很清楚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