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這天,天無比的藍,透徹又湛亮的高高日空,仿佛將要掀開一場蓄謀已久的陰霾,從此再無落拓的陰影和黑暗籠罩世間
場內秩序井然,所有人都是小心而虔誠地穿行在大廳之中。四周的座位被編了號,分為投標區、觀眾區、媒體區以及後台區。
此時,距離舞台最近的一處,幾個西裝革履的人正在有說有笑,精明的眼神卻時刻注意著場內的風吹草動。
二樓的走廊上,一人靠在欄杆上輕啄紅酒。
“還是沒舍得下手啊,會離。該說你長情,還是癡情好呢?”喬榮說這話時,表情一分未變。
沈艾咬著牙低頭:“榮爺,我們……真的要和整個南國對著幹嗎?要是他們聯合了首府倒打一耙……我們……”
“哼,他敢!他還急著把某些人逼出來呢,隻不過拿我當出頭鳥罷了。”喬榮冷笑著,半邊毀壞的側臉猙獰又囂張,“這半張臉是我親手拿火燒毀的,那種鑽心蝕骨的痛我要所有人都陪著我嚐!”
“臥薪嚐膽到這一步還會被輕易嚇退的話,那我喬榮真是白活這五十年了!”
沈艾蠕動著嘴唇,低聲說:“那些畫……真的隱藏著秘密嗎?也許隻是一個傳說呢……”
“啪——”臉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喬榮大喝一聲:“閉嘴!你懂什麼?!”
“如果沒有秘密,那些大師畫者會躁動成這樣?!當初陸函手中早就有了三幅古畫,封逸夫妻走南闖北搜集到的六幅畫,前兩幅直接給了陸函!剩下的四幅居然傻得還要給他送過去!陸函是什麼角色?隻會畫畫的廢物!他有什麼資格擁有那些古畫?!要不是鄭寅和那老不死的從中作梗,老子早拿到當初車禍現場的四幅了!不然會等到今天被封禦景這小子威脅?!”
“十幅畫!十幅畫齊集後,這個世界上誰還敢和我作對?!”喬榮大笑著,手上的杯子搖晃,紅酒灑出幾滴,猩紅得仿佛鮮血一般。
“可是……封禦景今天拿出三幅,我們這裏不是也隻有三幅嗎?剩下的四幅……”沈艾不怕死地追問。
“嗬嗬,所以今天可是場好戲呢
。我那從不露麵的老對手、老搭檔哦,今天也該露個臉了,偷偷摸摸處理了那麼多絆腳石,總算是沉不住氣了。等到我們這邊集齊六幅,他當然不得不把剩下的四幅交出來,到時候把陸浮橙和研究協會的那些老頭都綁來……嗬嗬,人人都在拚盡全力搶,誰也不知道其實從頭到尾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罷了,死的死,傷的傷,躲的躲,想要知道驚天秘密,總要付出點代價的。”
沈艾一驚,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所以……十四年前封逸夫妻去世,陸函意外身亡以及木家的事情……也許不是意外?”
“意外?哈,怎麼可能是意外呢?”喬榮耐人尋味地勾唇,“周哲膺這匹狼可是老成精了,人一旦成了精就什麼情麵也不會留的。封逸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倒是下得了手。陸函和他遠隔千裏,又被他一手安排死得蹊蹺,誰也想不到他身上去。唯一看到真相的木聞一聲不敢吭,木印更是早早離了圈子,逼著孫子斷手明誌永遠撤離這個是非之地。剩下一個鄭寅和還有婚後出|軌的把柄落在他手裏,他當然有恃無恐……”
“嘖嘖,要是封禦景那小子知道養了自己十幾年的人就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想想都覺得好玩啊。”
“嘭——”物體墜|落在地的聲響!
“誰!”沈艾迅速尋聲追去,卻隻來得及看到一個背影消失在拐角,腳下是一個砸碎的相機!
他手握成拳,掌心裏一直緊攥著的錄音筆被汗水浸透。他猛地回神,立刻沿著樓梯追了下去。
周筱慌不擇路地從樓梯上一路而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她剛才聽到了什麼?什麼是老成精的人?!是她的父親是嗎?!
是她那個記憶之中向來看破名利,淡然如水的父親嗎?!
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這絕對不會是真的!
瘋狂搖著頭,腳步卻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拿出手機,手抖得卻怎麼也找不到封禦景的號碼!
她跑得太急,腳下沒踩穩一連跌了好幾跤,卻不敢哭出來,一個勁兒地往外跑
!
猛地撞進一個人懷裏時,周筱還沒緩過神來。喬以航眉心一皺,身後的小林趕緊上來將她拉開:“這位小姐,您沒事吧?”
周筱恍恍惚惚地抬頭,認出喬以航時,眼睛一亮:“喬以航!你知道浮橙在哪裏嗎?!”
浮橙一定和阿禦在一起!找到浮橙就可以找到封禦景了!
她、她要把剛才聽到的那些話說給他聽……
“不知道。”喬以航臉色極差,繞過她徑直朝廳內走去。
周筱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罐冰,冷靜了好一會兒,才顫巍巍地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卻被人一把拍到地上!
“唔——”她的嘴被身後的人用力捂住!再拚命的掙紮也無濟於事!
然而,仿佛是上天聽到她焦急的內心,這時從門外走進兩個人。那是一對氣質出眾的男女,兩人麵色沉靜,眼底淡淡的笑意讓他們在那些麵容浮躁的來客之中更顯出眾。
這樣看過去時,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封禦景和陸浮橙站在一起,竟然這樣相配。
“唔……唔……”周筱掙紮得更厲害了!沈艾眼神一凜,將她直接拖到了角落裏!
“老板,這……”小林回過頭擔憂地看著掙紮的那個人消失的方向,喬以航神情未變,隻淡聲道:“少管閑事。”
轉眼間,那對璧人已經走到他們身前。
“合作愉快。”封禦景低低一笑,扣在浮橙腰上的手稍一用力,兩人貼合得更加密切。
“合作愉快。”喬以航麵不改色,望向今天格外美麗的浮橙,“小橙,你也來了。”
“嗯。”浮橙從容點頭,刻意不去看他微微有些灰白的臉色。
喬以航不再多說,帶著小林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
他知道自己輸了什麼,所以寧願一直裝作不知道,才不至於太過狼狽——她肯過來,她居然願意陪著這個男人站在這個風口浪尖之上!
司儀已經準備就緒,燈光在這時暗了下來。
浮橙跟著封禦景找到位置坐下,忍不住問:“你們合作了什麼?”
“秘密,”男人側過頭輕輕吻上她的發鬢,“陸浮橙,我從來沒有一刻覺得……”
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我這麼勝利。
“什麼?”浮橙被他繞得有些暈乎,轉過頭四處看著,“聽說周伯伯和鄭大師也會過來,好像沒看見呢。青青鬧肚子沒能過來,怎麼周筱也不在?不是說今天一定要搶個頭條過過癮嗎?”
“那女人成天瘋瘋癲癲的,你少和她來往。”封禦景對這個名義上的姐姐從來沒什麼好評,但浮橙卻知道,周筱於他而言,是真正意義上的姐姐。哪怕是安娜也比不上的。
想到安娜,她突然有些好奇:“唔,安娜她……沒事吧?”
畢竟是自己害她跌下樓梯的,心裏或多或少有些愧疚。
誰知封禦景眼神遽寒:“發配邊疆了。”和另一個不知輕重的人一起。
浮橙覺得他今天一定是腦袋抽筋了,怎麼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難懂。於是沒好氣地回頭看向前方。
舞台的燈光又變幻了一陣,幾個助興的節目之後,總算開始了今天的正題!
“各位來賓大家晚上好!感謝大家百忙之中能抽空參加今天這場別開生麵的拍賣會!首先請歡迎我們的主辦方代表人上台發言!”
跛腳的男人緩緩走上台時,浮橙愣了好一會兒,才湊到封禦景耳邊小聲說:“封禦景,我好像……認得他……”
封禦景並不覺得意外,而是輕笑說:“傻瓜,你當然認得他。”
他眉心舒展,眼底卻是冷芒鋒銳:“他就是喬榮
。”
“原來是他……”浮橙瞪大眼望過去,原來當初母親就是跟著這個人一起,鬼迷心竅地將喬伯伯手裏的古畫偷運出來交易的……
那時隔了一定的距離,她又全副心思在母親身上,根本沒能注意到這個據說多年不著家的喬家第二當家人的長相。
喬榮站在台上,姿容英發,如果可以忽略被陰影和頭發遮掩的半張臉的話,年輕時的英俊還能窺見幾分。
“今天廢話不多說,這是一場共襄盛舉的華宴,請允許我首先感謝一個人。”他看向首座上的那對男女,笑容詭譎又神秘,“感謝封先生慷慨贈予,讓我們在第一時間收募到三幅古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