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承九年,臘月廿一。
在一處春意盎然,清雅山水處。落花飄逸,青青如茵。有兩人相擁而眠,
一人黑色長袍,眉目張揚,高挺的鼻梁,麵如刀刻。
一人容貌豔麗,臉色卻是蒼白的,帶著淡淡的病態。麵容綺麗,是虛弱也擋不住的傾世。
在這如世外桃源的仙境,兩人宛若那畫中仙,高潔而絕世讓人不忍褻瀆。
落英繽紛,流水不盡。在一棵開得絢麗的桃樹之下,沉睡了許久的沈肆終於醒了。
睫毛輕顫,眉心一動。眼裏帶著疑惑,沈肆看著眼前這陌生的風景。手按著腦袋,難道,我還在做夢?這裏是哪?
他連忙想著掙紮地起身,不知身旁還有人。衣袍被壓著,撕啦——,衣帛撕裂聲響起,沈肆這才看著聲音響起的地方。低下頭向身旁看去,是還在昏睡的寧淵。
看著寧淵清晰的輪廓,寧淵…沈肆輕喚著他的名字。雙手輕晃著他,寧淵眉頭一擰卻久久未醒。
寧淵看著沈肆的樣子,心覺越發不對,他的指尖抵上他的眉心。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背上,試圖安撫著他。一遍又一遍喚著他的名字…
在光怪陸離的記憶裏,寧淵看見亭台樓宇,香榭庭前,寧淵看見…看見自己坐在石凳上,眼神空洞,看著前方。
寧淵抬眼看去,石柱之上,有著一幅畫。畫上是一個人,雲青長衫,執著一把雲扇。掩麵輕笑,眉眼間有著一股靈韻,眼角發梢,宛若嫡仙。
青山水墨作陪,青山不動,不入塵世。
寧淵愣愣的看著畫卷,不由一愣,隨即他看向另一個自己。他也在此時看向寧淵,兩者的視線在此交彙。
你看見了…
你怎麼在…
兩個人同時出聲,隻是一個聲音低沉而死氣。帶著一股絕望。一個聲音激烈而嘶啞,帶著一絲顫抖…
你都看到了,心裏也有猜測了。你確定還要我告訴你嗎?算了,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遲早要知道…
在滿眼驚訝與不相信的眼神中,另一個寧淵慢慢開口了,毫無波瀾,沒有希望:
沒錯,如同你猜想那樣…
他,死了…
寧淵…沈肆他死了…
那些話語讓寧淵心神一蕩,腦子裏隻有一句話:沈肆,他死了。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死…他輕語道。他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像是要馬上反駁一樣,他怎麼會死,你亂說什麼?
他的臉變得戾氣凶厲,殺氣騰騰的看著另一個自己。殺意似海,他此刻好像才是那個久經沙場的殺神。
另一個寧淵對好像並不在意,仍然癡癡的看著眼前的話語,一點餘光都不曾偏差。眼神迷離,深處藏著一絲後悔。
由得你行不行…況且信與不信,你的心裏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了嗎?
他的話語輕飄飄的,似乎沒有什麼重量。但卻淩厲似刀,深深的紮進寧淵的心,將殘酷的事實血淋淋的擺在他麵前…
你…寧淵卻如鯁在喉,第一時間想要反駁,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他好像沒有了力氣…
他腳下一踉蹌,沒有站穩。沒有了支撐,他癱坐在地。他沒有馬上起身,他沒有光了。
他雙手抱膝,在頭重重的埋入膝間。發冠早已掉落在地,墨發披散,狼狽而無助。
怎麼會,我不信。沈肆…沈肆…卻沒有人能給他回應。他眼角泛起淚意,眼淚劃過下顎,落入衣間。
他怎麼會死!寧淵嘶吼出聲,徹底崩潰。你怎麼沒有保護好他。他抬起頭直視著另一個自己,眼尾泛紅,雙目赤紅。
宛若瘋魔,眼中恨意如火,墨發四處飛舞。沒錯,你竟然恨他自己。
看他這樣另一個寧淵如死水的眼眸終於有了些波瀾,他像諷刺,又是自嘲。對…我是沒用…可是他已經死了。他不要我了…
他突然放軟了語氣,沒有那麼鋒利,放下那些逞強的尖銳外殼,有的隻是柔軟的脆弱。
他本該這樣才對,這才是他該有的情緒。
他眼中看著另一個自己,眼裏浮現出一個可能,微弱的希冀。
他要博一個不可能的可能…
不,你還有機會。他看著寧淵冷靜的說道,你一定要救他。他說過的…他對著寧淵用力一推,分秒之間,在耳邊說了一句耳語…
快回去吧,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真的不多了…
夢境開始崩塌,所有的人或者事,開始分解。支離破碎的夢境,寧淵像是墜入了無邊深淵。
所有的記憶都在遠離他,他在黑暗裏漂浮,一切都歸於沉寂…
寧淵,寧淵…快醒醒…寧淵…
寧淵覺得自己的眼皮沉重,他在朦朧裏聽見了聲音。這…是沈肆的聲音,我不會聽錯的…他奮力想睜開眼皮,卻怎麼也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