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承九年,臘月廿九。
距離上次見到寧淵已經過去了整整八天,因為新的一年朝堂之上的事總是特別的多。就連沈肆這個病人也不能逃過被差遣的命運。
沈肆官職加身,這幾天頻頻上朝。平素難得穿上的朝服,卻再也沒能脫下。幸好,可能考慮到他的身體情況。他不用站著聽,而是陛下親賜的座駕,在朝堂之上坐著聽。
這也獨屬於沈肆的殊榮…
旁人豔羨也好,嫉妒也罷…隻有沈肆和寧淵知道原因。皇帝為何如此厚待他們。
這些東西他們本就不在乎…
沈肆聽著那些冗長枯噪的聲音,眼皮不由得有些昏沉。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眼皮輕闔,怎麼了…想休息了…在沈肆剛想睜開眼的時候,一道細微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聽見聲音的沈肆抬頭瞧上一眼,入眼的是身穿黑色朝服劍眉星目的寧淵。你怎麼站我身旁來了…你不是應該…站在令一方嗎?
寧淵是武職,朝服是黑色,應該站左方。大虞以左為尊,亦是重武輕文。可沈肆卻是文職,朝服是紅色的,站在右方。
穿著黑色朝服的寧淵在一片鮮紅,甚是顯眼,宛若殷紅之中的一筆墨跡。
無事,隻是看你有些乏了。你如果實在倦了,那就休息片刻吧…寧淵的衣擺寬大,他微微側身將身旁的沈肆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原來他是想幫沈肆擋住視線讓他偷寐,想法是不錯,但他忘了他是誰,他是虞國的大將軍。
再說了他身長九尺,高大俊美,神色淡漠。一雙眸子幽暗深邃,深處藏著一抹溫柔,也讓他的冷硬帶著一絲柔和。以至於讓他看起來不怎麼難接近。
沈肆每次看到寧淵這副模樣都忍不住沉淪,可理智時刻都在他們沒有可能…
其實他不是沒有想過想他坦白,可他不敢。如若寧淵喜歡他,自是皆大歡喜。可在這樣古舊的時代,不被世人承認的愛,又能堅持多久。
他當然不怕所謂人言蜚語,可他不想寧淵受到任何的傷害。哪怕,他不在乎。沈肆問了問自己的心,他不願意這樣…
愛一個人是不計代價的,不求回報的隻盼他好。
所以,就算隻有一絲可能會讓寧淵受到傷害,沈肆也不想那是因他而起,他不能把將寧淵拉進這不見底的深淵。
如若不喜歡他,他如果引起寧淵的厭惡那他又該如何自處,離了寧淵的沈肆會生不如死的。就像現在這樣,高山遇流水,知音難覓。挺好的,隻是…沈肆心中一痛,清光閑裏,時光不逢。
沈肆斂去眼裏的憂傷,勾起一抹笑意,語氣調笑:那我睡會,你可要把我擋好了。
沈肆自是知道旁人的視線,他隻是輕蔑一笑,他可不在意。
就連那個位子,他若是想要,那他也有辦法坐上去。
皇帝當然也看到他們的舉動了,可是他並沒有說什麼,眼皮微掀,看了一眼沈肆所在的方向。眼睛眯了眯,眼裏竟有一絲忌憚。
眾卿若無事,就便退朝吧。
端坐在位子的皇帝,揉了揉眉心,袖口一揮清聲說道。
還有,一些大臣沒來得及說就被打斷了。但看皇帝的麵色明顯興致不高,便將未完的話咽回肚子裏麵去。生怕觸之黴頭。
這樣,對沈肆自是再好不過,他本就不喜這樣的場合。他微微起身對著皇帝行了個君臣之禮,向父親打了個招呼便拉著寧淵向外走去。
沈父向寧淵使了個眼色,寧淵不經意的勾起了笑容表示自己明白了便任由沈肆拉著他。
他們走過廣場,漫步於長廊。細雪華潤,微光澤度,沈肆和寧淵並肩走著。寧淵…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寧淵想了想並未著急作答,想要逗了逗他。
沈肆自顧自的說道,今天可是除夕呢,他扭過頭看向寧淵。由於身高的原因,沈肆看他時候總習慣仰著頭,他心裏還想:明明遇見他的時候,跟他差不多啊,怎麼現在他卻比我高了這麼多。
沈肆言笑晏晏如冬日初陽,溫潤卻不尖銳,這可是寧淵才能看到的模樣。也隻有他才能讓沈肆甘拜下風,袒露自己脆弱的一麵。
寧淵,今年的除夕你能陪我過嗎?沈肆小心翼翼的問道,寧淵倒是有些驚訝,可他一細想眼裏有著難尋的憂傷。他難道連…這冬天撐不過了嗎?
可他不能讓沈肆看出來,他隻能裝…裝得騙過他。他的聲音毫無波瀾,你怎麼今年想起和我一起過了。往常的沈肆可是每年都被他的父親喊回家去了。他們相識這麼久了,還真沒有一起過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