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沈柔的臉色微微有一絲波動。
踏歌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見她已低下頭繼續看書,心裏不免有些著急。
她歎了口氣,道:“姑娘,侯爺為您得罪弘親王,這樣大的恩情,您就不想做些什麼,報答他嗎?”
要踏歌來說,沈姑娘容貌、才華、人品樣樣都是頂尖,沒有一處不完美。
唯獨一點,她對侯爺太冷淡了些,不夠熱絡,完全不是姬妾外室的模樣。
踏歌為此憂心忡忡。
以前沈姑娘是平南侯府的嫡女,配侯爺並不算高攀,她自然有矜傲的資本。
可如今畢竟不同以往,她已經不能給侯爺做正妻了。可侯爺早晚要娶妻生子。若姑娘不熱絡些,籠住侯爺的心,待日後有了主母,侯爺不護著,那主母如何容得下她?
沈柔輕聲道:“我如今所有,都是他給的,我能為他做什麼呢?”
她不是不知道,若是攏不住衛景朝的心,像她這樣的外室,早晚都是一個死。不是死在衛景朝手裏,就是死在他未來的妻子手裏。
可是,在床事上那般放浪大膽,已經是她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事情。
就這,還是在君意樓裏頭學的。
除此之外,她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並沒有人教過她,該如何討好男人。
踏歌亦沉默了。
沈柔坐在那兒沉思片刻,垂眸道:“他回來了嗎?”
踏歌搖頭,道:“侯爺還要上值。”
沈柔側目望著不遠處的芭蕉,怔然片刻,輕聲道:“踏歌,給我拿一遝最好的桃花紙過來,還要鬆煙墨。”
說著侯爺的事情,她忽然說起別的話,踏歌不免著急:“姑娘,好端端的,您怎麼又要紙又要墨的?”
沈柔垂眸,“我為他抄一卷書,作為報答。”
以前的平南侯府,權勢赫赫,累世富貴,底蘊深厚。在侯府的藏書閣內,藏著無數的典籍,甚至不比翰林院少。其中,還有許多冊,是孤本。
現在她沒有能為他做的。
其他的事情,太輕。
她默寫一冊珍貴的孤本贈給他,才勉強能償他的恩情。
踏歌聞言,頓時笑靨如花:“姑娘稍等,我這就去。”
沈柔囑咐道:“此事,先別告訴他。”
踏歌笑著點頭。
踏歌興衝衝推門而出,正好撞上個人。
她捂著額頭,抬眼看去,當即結巴了:“侯……侯爺……”
衛景朝斜睨她一眼:“做什麼冒冒失失的?”
踏歌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悅,卻還記著與沈柔的約定,連忙道:“沒什麼,侯爺,奴婢告退。”
說罷,忙不迭跑走了。
衛景朝沒計較她的失禮,滿心愉悅地坐在沈柔身側,骨節分明的長指纏繞著沈柔烏黑柔順的發梢,神色難得溫和道:“在做什麼?”
沈柔軟聲道:“在看書。”
衛景朝接過她手中的書,翻著看了看,似是有些詫異地看向她,“竟是抱樸子,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生出尋仙問道的心思了。”
沈柔小幅度搖頭:“沒有,隻是隨便看看。”
衛景朝沒糾結,想也知道,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不可能生出這樣的心思。
他隻問道:“你看到哪一卷了?”
沈柔輕聲答:“第六卷。”
“哦,微旨卷。”衛景朝看向她,隨口問道:“可有什麼體悟?”
沈柔低了頭,道:“這一卷講的,長生之禁忌,在不傷不損。我覺得這句話說的極好,一個人,不管是想長命百歲,還是想好好過日子,都要珍惜自己,做到不傷不損。”
她說著,自然而然仰起頭,直視著衛景朝。雙眸如繁星明亮,有三分希望的光芒。
衛景朝與她對視。
這雙目中明亮的光,竟忽然讓他有些不敢直視。
眼前的少女,才十六歲。
昔日裏,是千嬌百寵的侯門貴女,是他的未婚妻,是京都最惹人豔羨的女郎。
如今呢?
他略有些狼狽地側過頭,轉開話題,“你既然看到了這一處,可還記得前頭一句話,唯房·中之術,可以度世矣。”
沈柔下意識反駁:“這句話說的分明是,又患好事之徒,各仗其所長,知玄素之術者,則曰唯房·中之術,可以度世矣。”
“這句話,分明就是批判,你不要斷章取義來騙我。”
這樣的沈柔,忽然有了幾分平南侯獨女的矜貴傲慢。
衛景朝以拳抵唇,笑了聲,生出逗弄她的心思,“可我便是這好事之徒,仗我所長,逼迫你行房·中事。”
他嗓音喑啞曖昧,好事之徒四個字,說的像另外四個相似的字。而仗我所長,偏生將重音放在了“長”字上。
叫人不由得深思,是什麼長,長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