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十二
“喂,是小生嗎?”馬悅慢聲細語地問道。這也是馬悅頭一次給原小生打電話,所以顯得比較謹慎。
原小生急忙道:“是馬悅啊,我是小生。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呢?”又覺得話說的有點不近人情了,明顯有不想讓人家打電話的意思,人家好歹給自己買了一身數千元的西裝,盡管自己想好了要還錢的,也不能不讓人家打個電話,就撒了個謊,補充道:“這兩天事兒實在太多了,本想給你打個電話,一忙就給忘了。”說著嘿嘿笑了兩聲。
馬悅也不計較,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們馬上就要開始農村兩委換屆了,你工作肯定很忙。我本來也沒打算打擾你。這不,縣裏電影院放電影,說是最近的好萊塢大片《變形金剛3》,單位給我們每人發了兩張電影票,我想你們男生肯定喜歡看這個,這才給你打個電話,問你看不看。”
不管看電影是否是個借口,都能充分說明馬悅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而且一點也沒有大小姐的脾氣。原小生不由感到一股暖暖的熱流,從心頭直湧上來,差點掉出幾滴眼淚來。可冷靜了一下之後,馬上想起南素琴來,自己如果一直和馬悅保持這種不清不楚的關係,如何向南素琴‘交’代呢。當斷不斷,必遭後‘亂’
想到這裏,原小生一咬牙一狠心,裝作冷冷地道:“馬悅,謝謝你的好意。我並不是……不喜歡看電影,隻是……我覺得,我們還是……我感覺我真的不太適合你……你應該找一個比我更好的、更優秀的。我隻是一個鄉鎮公務員,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前途,跟我在一起,你以後隻會吃苦……”
說到這裏,原小生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說下去了,隻好停頓下來,等待這馬悅的反應。
馬悅沉默了一會,平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並沒有任何奢求,我覺得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很幸福。如果你覺得這樣……還算是一種奢求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聽了馬悅的話,原小生忽然有一種心碎的感覺,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他不能辜負南素琴。畢竟和南素琴已經有了那種事情,如果拋棄南素琴,不僅天理難容,自己也會愧疚一生,停頓了一下,一副決然的口氣道:“但願有來生吧,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辜負你的這份情誼。”說完就匆忙把電話掛斷了。他不想再聽馬悅說什麼,覺得也沒有沒必要聽馬悅說什麼,聽的多了,隻會擾‘亂’自己的心誌。
無論跟南素琴的結局如何,他都必須等一個結果。即便今後南振海百般阻撓,無法跟南素琴走在一起,也能給南素琴一個‘交’代。
像往常一樣,例會剛一結束,那些機關幹部就作鳥獸散,眨眼間整個政fǔ大院就變得冷冷清清了。從大‘門’進來,估計就隻能看到看‘門’的尉老頭,探出半個腦袋,看你一眼了。如果你開著小車,或者衣著光鮮,有點幹部派頭,他就會慢慢騰騰地從‘門’房出來,站在那裏看著你,也不跟你說話,隻等你有什麼事兒谘詢他;當然,你如果直接往進走,他也不會攔你。你要是一身農民打扮,又沒有什麼派頭,那就對不起了,他的腦袋會迅速縮回去,繼續盯在電視上,欣賞自己的言情大劇,或者繼續傾聽剛從會議室下來的幹部對時政的討論。
不過你可千萬不要以為,這個小小的尉南鄉政fǔ真的就平靜如水,什麼事兒也沒有。你要是這樣想就完全錯了。第八屆農村選舉工作馬上就要開始了,這種表麵上的平靜往往孕育著一場即將來來的暴風雨。尉南鄉很快就又要熱鬧起來了。
各站所長、包村幹部雖然從大會議室作鳥獸散,卻並沒有因此而閑下來,更沒有像往常一樣,吊兒郎當在院子裏閑轉悠,或者三五一群地聚在一起搓麻將、打撲克、下象棋。他們從大會議室出來,就被事先已經約好了的村幹部叫走了。
或在他們的辦公室,或者‘門’口的飯店,甚或在距離尉南鄉不遠的西王鎮的某個按摩房中,他們一邊享受著村幹部給他們帶來的形形‘色’‘色’的恩惠,一邊傾聽著村幹部的參選計劃。這是他們幹鄉鎮幹部最牛X的時刻,平常無論如何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村幹部,這個時候都會把他們奉若上帝。
鄉鎮幹部左右不了農村選舉工作,卻能直接影響到農村選舉的成敗。他說讓你上,你或許上不去,但是他說不讓你上,你可能真的就上不去。
他們之所以在農村中會具備如此大的威力,可能是因為淳樸的農村盡管不懂得什麼是“比較學”,卻能明白跟他們沒有任何直接利益關係的鄉鎮幹部起碼要比那些村幹部要能靠得住,這也算是一種最原始的“比較學”運用吧。淳樸的農民雖然整天把政fǔ罵的一文不名,但是在心理麵還是把政fǔ當成了自己最終的的靠山和依賴。
幹了多年的村幹部早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如果想繼續連任,第一關就是要過包村幹部這一關。先把包鄉鎮幹部的嘴‘摸’的甜甜的,包村幹部也好在村裏的老百姓跟前給他們說上兩句好話。別看就那麼兩句話,極有可能讓他們在選舉中轉危為安、轉敗為勝。
原小生作為大王莊的包村幹部,自然也是“在劫難逃”,一從會議室走出來,馬上就被大王莊村長尉三民拉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嘿嘿笑道:“原主人,你今天有空嗎?”
說實在話,自從原小生當上趙學東的通訊員之後,也為大王莊撈了不少好處。大王莊總人口不到四百人,卻有四十多個人吃低保,占到全村總人口的百分之十強。比例幾乎是全鄉低保人員平均比例的一倍多。還有每年的植樹造林資金、新農村發展項目資金、農村合作推進資金等等,大王莊幾乎是一頭都沒有拉下。至於尉三民從中到底撈了多少好處,原小生從來沒有過問過,也不想過問。尉三民每年給他送的東西,也會一樣不少地被他退回去。這讓尉三民在原小生跟前總是覺得抬不起頭,心裏總是怕怕的。
尉三民今天找原小生的目的,和別的村幹部的目的一樣,也是想讓原小生在選舉中給他撐撐腰,說說話,毫無疑問,是想繼續幹這個村長。
原小生故意拿捏了一番,問道:“你有事兒嗎?”
尉三民就覺得說有事也不合適,說沒事也不大對,畢竟拉攏原小生給他說話,不是什麼光彩事,又嘿嘿笑了兩聲道:“也沒什麼事兒,就是好長時間沒有在一塊坐了,想跟你坐坐。”
原小生明知尉三民並不是簡單地想坐坐,卻故意道:“那好吧,咱們到我辦公室。”
尉三民急忙拉了原小生的手道:“原主人,咱們……還是重新找個地方吧。陳主任在,不大方便。”
“這有什麼不方便的。”原小生一本正經道:“我們談我們的事情,陳主任難道還會幹涉不成?”
尉三民也‘弄’不明白原小生到底是什麼意思,就更加局促不安了,站在那裏一直搓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不是……”尉三民可能想直接說出來算了,可還沒有說出來,說了半截,停在那裏,等原小生猜他的意思。
原小生本不想跟他多磨嘰。因為兩年多的工作經驗告訴他一個農村工作的真理:農村工作之所以難搞,並不是哪個村,或者哪些老百姓是刁民,不服管理,出現問題的大多數農村,都是因為村裏的一小撮黨員幹部從中作梗,或者幹脆就是鄉鎮幹部為了一己之‘私’,“胡作為”、“‘亂’作為”,才造成一些農村派係對立,上訪告狀不斷,甚至多年選不出一個管事的村長。
可是忽然又想起,趙學東讓自己關注尉家莊尉賢臣的事兒,自己至今還沒有一個好的對策。如果自己隨便打聽,一旦讓尉賢臣覺察,勢必對趙學東造成不好的影響。說不定尉賢臣還會以此為借口,在下麵肆意渲染趙學東企圖幹涉農村的正常選舉工作,在群眾中破壞趙學東的形象。那麼尉賢臣在尉南鄉幹部、群眾中的威信,必然會彼落此起。這樣以來,趙學東就更加被動了。
想到這裏,原小生略微思索了一下對策,故意推托道:“尉村長,早上趙書記正好找我有點事兒,實在脫不開身。這樣,下午…,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兒,咱們再說。你看好不好?”說著又在尉三民的肩膀上拍了拍道:“尉村長,你這三年的村長幹的很不錯,遠了我不敢說,起碼在咱們尉南鄉我負責任地說一句:你肯定是最願意替老百姓辦事的一個好幹部。就連趙書記也經常誇你工作認真、負責哩。”
聽了原小生的這句話,尉三民的心就放到肚子裏了。一陣‘激’動,拉了原小生手道:“原主人,隻要有你這句話,有趙書記的鼓勵和支持,再苦再累,我也心甘情願。如果我下一屆還能繼續連任,一定讓大王莊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你放心,我說到做到。”
原小生看著‘激’動的有些假惺惺的尉三民,心裏不覺一陣好笑,也隻能鼓勵道:“我相信你。”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好了,就這樣吧,你有什麼事情先忙吧。”說著轉身離開。他知道,此時的尉三民正在身後看著自己,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目的就是為了再在尉三民的頭上懸一把刀,讓尉三民,時刻對自己言聽計從,不敢有半點造次。隻有這樣,才能放心大膽地讓尉三民為自己辦事。
剛進機關大廳,南素琴就不知道從哪兒忽然冒了出來,左右看了看,見大廳裏沒有人,跑過來就勾住了原小生脖子,嬌聲嗔怒道:“你這幾天都忙什麼呢,也不見你到我辦公室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