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八十一(1 / 3)

八百十

秦先生開始擦桌子。申明理急忙幫秦先生打掃衛生。但這樣的舉動讓秦先生一下覺得不大對勁。秦先生客氣幾句,然後疑‘惑’了看著申明理。申明理知道,這也是最好的開口時機。申明理還是漲紅了臉。申明理先從買房子說起,然後說房子已經裝修好了,但還差人家一千塊錢的工錢,問秦先生有沒有錢借他一千。

秦先生一下笑了,說這點事不用這麼為難,別說借一千,借三五千,也沒什麼問題。

但秦先生身上沒錢。秦先生說,錢由妻子保管,等下班後,咱們一起回家去拿。

原以為秦先生有錢,身上隨便哪個地方都能掏出一千塊來。秦先生的妻子申明理見過,原來不知在哪裏工作,現在好像是退休在家,如果天氣好,有時會陪秦先生散步。申明理不由得有點擔心。如果秦先生的妻子不同意或者不高興,如果秦先生的妻子再到銀行取,那可就真的讓人尷尬死了。

下班時,申明理還是按時來到秦先生的辦公室。但在陪秦先生回家的路上,申明理再一次感覺到了難堪和不自然。秦先生走得很慢,雖然還不到六十歲,但感覺已經相當老態,不僅緩慢,還有點癡純。陪了慢走,又沒話要說,申明理感覺是在受刑,就像一步步走向刑場。本來不長的路,他卻覺得是那樣的漫長。這讓他突然想到哪出戲裏的一句話:上山打虎易,開口求人難。他一直覺得這話有點戲劇的誇張,今天才知道真的有點味道,如果前麵有隻虎,他倒真的願意去和老虎搏鬥一場。

沒想到秦先生的妻子倒很爽快,什麼都沒問,便從櫃子裏數出了一千塊錢。

周末下午,學院召開全院職工大會,討論學校教育改革。開展教育改革大討論,是學校現階段布置的學習討論任務,學習討論結束,學院要寫出一個總結材料,然後上報學校。

教師平日不坐班,但學習開會時要點名,無故不來的,每次扣發現金一百。點過名,通報過一些重要的事情,然後便開始討論改革。書記院長高屋建瓴講幾句後,便開始自由討論。

大家身在教育界,教育界的情況,了如指掌,哪些需要改革,哪些需要發揚光大,人人心裏都有一肚子想法。況且大家難得聚到一起,有一肚子理論水平的,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展示的機會。李教授說,現在教育最需要改革的,就是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具體說就是將現在的應試教育改為素質教育和能力教育。然後李教授列舉外國學生的動手能力和中國學生的動手能力,然後得出中國的學生是高分低能,並且預言,如果不改革,中國的科技水平將出現倒退。這樣聳人聽聞的結論,立即引來一片質問。但問題的實質是,怎麼才能培養出高素質高能力的學生。李教授斬釘截鐵了說,一句話,改革現行的考試製度,改單一的考試為全麵的考察。大家立即反對,說中國人和外國人不一樣,價值觀念和文化背景大不相同。中國人生兒育‘女’就是傳宗接代光宗耀祖,中國人奮鬥一生,就是為了兒‘女’。如果不考試,根本沒辦法選擇人才,即使考試,仍然有人作弊‘弄’假,隻要有個空隙,就有人能夠鑽出一個窟窿。比如前些年委培生定向生可降分錄取,結果是給那些特權者開了一個口子,隻有他們才能成為定向成為委培。現在取消了,但各種加分又鬧得‘雞’犬不寧。也隻有考試,才相對能夠公平,才是唯一的出路。高考確實有高分低能現象,但畢竟還有高分,如果不考試,就連高分都沒有了,有的,隻能是低能,工農兵上大學就是例證。

王教授又將話題轉到自主招生和研究生保送上。他認為這項製度也實行不長。中國人太聰明,什麼事情到了中國人的手上,用不了幾年,就會給你玩出數不盡的‘花’樣。科技創新競賽其實是父母的研究成果,發表的論文卻是‘花’高價買的東西。比如規定三名教授專家推薦可以保研,如果有權有勢有‘門’路,別說找三名專家推薦,找十名也輕而易舉。

馬教授又將話題轉到科研上,說現在的科研之所以效率低,甚至隻‘花’錢不研究,就是出科研經費的人不是受益人,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投資者。國家出了錢,那麼誰是成果的受益人,誰來監督研究,卻沒有人管。現實的情況是,科技部‘門’把錢批給研究者,到時能收到研究者一份結項驗收鑒定報告就可以了,至於研究過程經費使用過程,也隻有研究者自己清楚。如果國家把錢直接撥付給受益人或成果使用人,然後由受益人或使用人用招標的形式來招聘研究者,然後負責監督研究者,研究效益肯定會有大的改觀。

張教授又把話題轉到職稱評定上,說現在的職稱評定,隻論條條框框,不管真實的水平高低。差零點一分就不能評為教授,投機取巧‘弄’到這一分,教授水平就夠了。必須得改革。馬教授立即反駁說,也隻有評定才相對公平一點,畢竟還有條條框框來衡量。如果沒有這些條條框,任憑領導說了算,那投機取巧的人就更容易當上教授,真正有水平不投機鑽營的人,就更當不上教授了。

這樣一來,討論一下變成了聲討黑幕,人人一肚子不平,但沒有一個人能提出具體的改革意見。‘門’亮麵帶微笑默默地聽著。學院書記引導說,別都說‘陰’暗麵,也說說成績,改革開放三十年,成績是主流,有目共睹。更主要的是大家說說如何改革,如何改革,才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主題。

有人提出要‘門’亮發表一點看法。‘門’亮讀得書多,見解往往也獨到深刻,而且論述起來有條有理,時不時還有點高深玄妙的東西。‘門’亮清清嗓子坐直,說,大家說了很多,提出的問題也很多,好像一團‘亂’麻,也好像不會有答案,其實問題特別簡單,那就是一句話,根本出路就在於‘私’有化。

如此語出驚人,大家一下都有點愣神。‘門’亮掃視一遍大家,見都等待他的下文,然後說,大家應該還記得,商店和糧店,改革開放前是問題最多的地方,吃的用的都集中在他們手裏,買東西要走後‘門’,要批條子,而且還得看服務員的臉‘色’,她不高興,你就別想買到東西,所以走後‘門’成了那時的一個時髦話題,微笑服務也成了當時思想政治工作的難題,甚至樹立出了全國有名的幾個服務典型。這麼多的問題好像無法解決,但一下‘私’有化,怎麼樣?這些問題都沒有了。現在你去買東西,不用你做思想政治工作,他們微笑得一個比一個好。目前教育麵臨的問題也和當時的商業農業一樣,甚至比那時的問題更多,如果不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問題不僅無法解決,而且會越積越多。那麼怎麼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答案就是‘私’有化。為什麼,我們先從理論上來說。從理論方麵,現在實行的是市場經濟,而教育卻仍然是高度的計劃經濟,不僅學校的招生經費培養數量都是計劃,而且學校新開辦一個專業,也要上麵批準,教師的職稱和工資,也要上麵評審和審批,更可笑的是,職稱外語考試的合格證,蓋的也是國家人事部的公章。如此高度計劃,產生的惡果是學校沒有權,也不用動腦筋,反正按上級的指示辦就行,好像辦學就是為了應付上級,就是給上麵辦的。至於辦好辦壞,沒有人為此負責,因為學校的校長也是上麵任命的,今天在這個學校,明天到哪裏誰也說不清。這就是典型的責、權、利不統一,校長不知道為誰辦學,辦好了學也得不到好處,想辦好學你也沒那個權力。這樣不倫不類糊裏糊塗,怎麼能辦好學校。別說辦不好學校,即使辦一個養豬場,豬也得餓死凍死。從實踐方麵來看,剛才大家也說了很多弊端,這些都是事實,我也不再重複。要說的是,雖然現在也進行了改革,比如自主招生,比如下放權力,但這些修修補補隻能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且會產生新的不公平和腐敗。那麼根本的問題是什麼,那就是責、權、利的問題。不‘私’有,學校就沒有一個真正的主人,也沒有一個真正的利益團體,也沒有一個真正的責任人。有人會問,具體怎麼‘私’有化。其實,‘私’有化也不用一下全部‘私’有,也不要一步到位,這一點可以借鑒農村改革的經驗,要分步穩妥地進行。初步的辦法應該是,先拿出一部分學校公開拍賣,因為辦學不會是一個賠錢的產業,民間肯定會有人競買,這樣也可吸引社會力量辦學。另一部分學校仍然公有,作用相當於我們現在的國有企業。這樣一來,既可以有競爭,也可以有多樣化。從目前的發達國家來看,基本都是這樣一個模式。有人會問,‘私’有化了就沒問題了嗎?問題肯定有,但每個學校的問題都會由每個學校自己來解決,而且所有的問題,都會在市場的作用下按實際情況來解決。

一石‘激’起千層‘浪’。短暫的沉默後,人們便開始議論。院長要大家安靜,然後對‘門’亮說,我來和你辯論一下。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現在不是沒有‘私’立學校,國家也鼓勵民間辦學,但為什麼辦不好也辦不起來。

‘門’亮說,目前是有民辦學校,但咱們先看看這些學校的情況。從目前看,民辦中學大多是補習‘性’質的,民辦大學又基本是大學的附設學校,畢業後的待遇也比正規學校的低。這就說明國家還是沒有真正鼓勵民辦學校的政策。因為辦學校特別是大學和開煤礦不同,開煤礦一年可以見效,辦大學的周期就很長,而且占用的土地也多,國家不出麵,‘私’人一下辦一所真正的大學也難。如果國家真的能拿出一批大學來拍賣,我想煤老板們肯定會出錢來買大學。

院長說,你的想法很幼稚,如果煤老板來辦大學,那肯定是一切向錢看。前一段時間,就出現了一切向錢看的局麵,結果怎麼樣?不僅出現了學生上不起學的現狀,也出現了不顧教育質量盲目擴招的局麵。這樣一來,不僅辦不好大學,中國的教育,也會徹底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