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九十四.(1 / 3)

九百十四.

蕭躍進根本睡不著。一睡著,就看到了丁小玲滿臉鮮血躺在地上的情景,大喊著驚醒過來。

張思‘玉’晚上送飯過來讓他吃完,就回家去了,家裏的作霖還要她照顧。蕭躍進醒過來,周圍很寂靜,但病室裏病友們都鼾聲大作,此起彼伏,他就睡不著了。丁小玲不在了。意識再一次提醒他,他的眼睛就酸酸的辣辣的。

他不明白自己是中了丁小玲的什麼魔?那樣為她牽肝扯肺的。盡管丁小玲是主動離開他的,可是,他覺得在茫茫人海裏,自己就看中這樣一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感到做人的樂趣,可是歡樂這樣短暫,痛苦卻這樣長久,他非常不甘心。

哎……他沒有辦法,唯有長長的歎息,仿佛要把心底帶血的思念都歎出來,可是,越歎息心裏越難受。在這個痛苦的時刻,他的思維空前活躍,想起和丁小玲在一起的那些彌足珍貴的時光。

蕭哥,我盼你當大官!丁小玲曾這樣毫不羞澀地說出她的盼望。

當大官?玲,當官可很危險啊,你沒看到那麼多人為了當官把自己送到監獄裏去了?蕭躍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丁小玲說。

蕭哥,進監獄的有幾個啊?那是些沒有良心的人。你做有良心的人就可以了。丁小玲天真地嘟著嘴。

玲,現在大家兜做有良心的官很難。有良心的官說真話,真話往往不好聽,所以上峰一般不喜歡,得罪了上頭的官,日子自然難過了。玲,我不喜歡當官,我隻要拿著工資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你喜歡嗎?

丁小玲就臉‘色’黯淡,不說話。

蕭哥,你就去活動一下啦,你看人家都活動著,調走的調走,提拔的提拔,老是呆在翁姑嶺,有什麼出息啊?要不你去活動一下,在鄉裏‘弄’個副鄉長當一下也好,比普通員工好得多。丁小玲不肯放棄努力,說,你看我們鄉裏那些頭頭腦腦,他們家裏的家具都是從很遠的地方買回來的。當官了,雖說工資不高,可獎金會多很多,蕭哥,你都不想我們過好一點的日子啊?

蕭躍進為難了半天,說,玲,你知道嗎?我不是那種為五鬥米折腰的人啊!

他摟住丁小玲,想和她親熱。可是丁小玲別過了臉說,蕭哥,為什麼我們就是說不到一起來啊?

玲,你給我時間,我會努力,好不好?蕭躍進這才發現大事有些不好,丁小玲當真生氣了。

蕭哥,你是個迂腐的人,這樣下去你會一事無成的。丁小玲警告。

這聲警告讓蕭躍進如雷轟頂。原來在小玲的眼裏,自己也隻不過是個迂腐的人。

蕭躍進心裏自有自己的定見,他說,玲,知道嗎?我們老祖宗說,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樣做人才像個人。鄉裏的頭頭腦腦裏,我看你爸爸還不錯,他很有做人的良心,可是你爸爸過得容易嗎?那麼多人盯著他的位置,要守住這個位置多麼艱難,明裏暗裏,要和人鬥,和人周旋。我不想過這樣的生活。

那你就滿足當這樣的一個辦公室主任?成天在人家後麵轉動?當別人的仆人?蕭哥,你要有這樣的勇氣,要讓別人當你的仆人!丁小玲斬釘截鐵地說。

玲,人人都是平等的,不是嗎?蕭躍進這句話把丁小玲氣得夠嗆。她大吼起來:平等平等!你就做你的清秋大夢!這個社會,哪個地方不是充滿了等級?工資有等級,官階有等級,有錢人比沒錢人高一等,當官的人比沒當官的人高好幾等!有錢的人可以坐高車大馬,沒錢的人低聲下氣求人人也不理!我說你迂腐,你就是迂腐!還守著那些陳辭濫調,也不看一看自己的處境。我爸爸說,你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團人,特別是討領導歡心,你的致命之處就在這裏。

丁小玲憤憤地說完,掉頭就走。她生這樣的氣不是第一次,但蕭躍進就是聽不進去,依然不哼不哈地做著他的辦公室主任。……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玲,為什麼我醒過來了,可你卻不在了?蕭躍進後悔莫及。熱淚又湧上眼眶:當初我要是聽了你的話,說不定我們倆個人都是喜劇。可是由於我的固執,我們倆個都陷入了悲劇。

切膚的疼痛折磨著蕭躍進,他的‘胸’前的肋骨處生疼,更痛的是他的心。近來的日子,他進入了天堂,可是突然之間,他由天堂跌落到了地獄,痛不‘欲’生。

外麵是長長的黑夜,醫院裏通宵都有病人出入,燈火通明,在燈火裏來往的臉上都焦慮而彷徨,蕭躍進透過‘門’窗看外麵的人臉,都是那樣無助而又麻木,覺得人生真是可悲可歎,此刻,蕭躍進萬念俱灰。

哎……他又長長地歎息,閉目養神,腦子裏‘亂’糟糟的,又痛又麻。就這樣翻來覆去折騰,天快要亮的時候,他才‘迷’糊了半個小時。

早上,張思‘玉’買來了早點,有豬肝湯和大‘肉’包,蕭躍進平日裏最喜歡這兩樣東西,吃起來方便,又補身子。但現在蕭躍進沒有胃口,他什麼都不想吃。

你喝點湯吧,身體需要營養。張思‘玉’把湯端到他麵前。蕭躍進立即想到,要是丁小玲在身邊,看他的樣子,也會是一樣的吧?他閉著眼睛,試圖把張思‘玉’當作丁小玲一樣,丁小玲已經死了,他的幸福和希望都不在了,可是他依然渴求幸福的生活。他接過碗的時候還是看了張思‘玉’一眼,她的臉上那些黃‘色’的斑塊更加明顯了,而且臉上還帶有慍‘色’。

也許前兩天他到柳鳳堂柳麻子家裏打柳麻子的事她知道了?蕭躍進暗自思忖,而後又釋然,知道就知道吧,總有一天她要知道的。本來想等自己決心離婚的時候再說,可是現在,這個事不再存在了,還得和她在一起廝‘混’日子。

張思‘玉’果然沒忍住,斜著眼珠子看他慢慢喝湯,一頭說,我想你平白的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原來是去還*債去了。你這人還有沒有良心啊?我在你家裏兢兢業業相夫教子,你倒好,官兒還沒當幾天呢,就*成這樣子了,我真是瞎眼了,怎麼會找你這樣一個沒良心的人?

“咚”的一聲,蕭躍進不喝湯了,把碗放在茶幾上,將被子‘蒙’住頭,他這個時候承愛不了這些。

張思‘玉’憤憤地又念叨了好一會,看蕭躍進沒有響應,覺得沒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把‘門’關得“砰!”地響了一聲,回去上班去了。

蕭躍進終於沒忍住,他呼地起來,將被子掀在地上。‘胸’前就很厲害地疼了一下,他不由得皺緊眉頭。

就像一頭被困的野獸,他明白,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現在三十歲,如果不是糊裏糊塗地結婚,這個時候小玲就會有希望,有希望的丁小玲,決不會去跳樓,她一定會守著和他再在一起的這個希望活著。

可是自己結婚了,有了七歲的孩子,這就斷了丁小玲的路,斷了她的希望!蕭躍進後悔莫及,他現在明白,為什麼丁小玲一次又一次地對他說,蕭哥,我們都離婚吧?可是他一次都沒有答應,這讓丁小玲在‘激’烈的矛盾中絕望了……

蕭躍進,你都做了些什麼?!

對往事的追憶加重了他的自責和傷悲。他坐臥不安,魂不守舍,無限傷感無比憤怒,可是他無可奈何。

這是一個晴天,太陽已經從窗戶裏照‘射’進房間,雖然是冬天,不是很冷。蕭躍進站在陽光裏,看著外麵的一切,他依然感到來自骨子裏的寒冷。

絕望和傷心遮蔽了他心靈的眼睛,他看不到自己的未來,覺得生活一片灰‘色’……

容不得蕭躍進消沉,工作卻迫不及待地催促他快點行動。

一大早,小崔就打電話來問他,他準備的那兩個方案是不是出來了,一個是關於年終對幹部的考評方案,一個是年初要對村級幹部進行部分選招的方案。因為吳書記說馬上就要召開常委會議討論這些事情。

蕭躍進告訴小崔,這些材料都準備好了,就放在他的辦公桌上,讓他拿著去請歐部長審示,他說,可能自己還沒想成熟,請小崔拿給另兩位副部長幫著參謀一下,最好能做到萬無一失。

談了工作,蕭躍進的情緒稍有好轉,那種灰暗的想法褪去了一些,但他覺得‘胸’口越來越疼。就像一個受過重傷的人,首先不感覺哪裏痛,等麻木的神經蘇醒過來,那痛就鋪天蓋地地讓人痛不‘欲’生。

蕭躍進呆在醫院覺得實在無聊。雖說每天都有人來探望,但無非都是讓他早日康複之類的常話,對他來說這也是應酬,在感‘激’別人好意的同時,蕭躍進心裏的痛沒有得到緩解,於是他瞞著醫生逃出醫院往朱一明那裏去。

進到朱一明辦公室,朱一明正在和一個老頭子在那裏耐心解釋關於為什麼要收遲納金的事,那老頭兒就是不能接受,不停地說朱局長你要幫我免掉,我承受不起!朱一明說了半天,口幹舌燥,隻得打電話叫辦公室主任把老人接到自己辦公室去再進行解釋。然後他坐在蕭躍進旁邊,摟住他的肩膀問道,怎麼樣,好點了沒?

蕭躍進沒吭聲,悶悶地坐著,他不知怎麼開口,說謝?自己兄弟這樣就見外。說丁小玲的事?朱一明走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他可沒忘,說自己的老婆張思‘玉’的事?還有什麼可說的?

你看你,躍進啊,你是不是把腦子摔壞了?朱一明責備地說。

朱哥……蕭躍進心裏哭泣,可表麵上臉‘色’青白,沒有表‘露’出來。

你到我這裏想哭就哭!別憋著好不好?朱一明不客氣地說,你這樣子,想死啊?

蕭躍進依然沒作聲。

我看你真的愛丁小玲,你當初為什麼不抓住她?哎,你呀你呀!活該了你!朱一明責罵道。停了一下,他輕輕地說,柳麻子要倒黴了,聽說市裏接了一封證據確鑿的舉報信,說他包二‘奶’睡護士,說他財務上有問題。還有……朱一明又頓了一下,想了想,才說,這個可能不是事實,柳麻子再壞,也不至於會把自己那麼漂亮的老婆推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