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萱回到自己的房間,再看書,書上一個個英文字母活了起來,手拉手轉著圈跳起舞來,最後居然組成遲生的臉。她懊惱地把書合上,走到臥室,躺到床上。
聖華中學,傾慕顧萱的人不在少數,其中不乏高官人家的公子。隻是顧萱的心思隻在功課上,絲毫不給他們眼神。全校上下,都在說她是個冷美人。
顧萱也不知道為何,自從第一眼看見遲生,就記住他了。周瘦鵑、張恨水的小說,她也看了許多,隻是她仍舊不明白,這份感情,到底算什麼。
她坐起身,晃了晃頭,下禮拜還有考試,現在想什麼多也是浪費時間。她又回到書房,翻開英文課本。
終於,惱人的考試結束了。這一天早,顧萱就站在衣櫃前發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穿什麼。最後她還是選了洋裝。走下樓,秦嫣正在那裏用早飯,看見她的衣裳,一疊聲地讓她去換了。
“為什麼?”顧萱說著低頭看了卡,“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可是你與遲先生是去三不管兒,好玩的都是在露天,穿裙子冷死人的,換了褲子去。”
這年頭,女學生是最時髦的,全國剛流行女人穿褲子沒幾年,聖華中學的女學生,一個人倒有好幾條。
顧萱想想,覺得有道理。轉身上樓換了褲子,又把上衣換成襯衫和馬甲,利落得很。
秦嫣看著她這番打扮,忽然覺得自己也可以照著來這麼一身。這時,外麵響起了汽車鳴笛的聲音,之後就是呼啦啦鐵門大開的聲響,沒一會兒,遲生就走了進來。
顧昌正在旁邊看今日的報紙,見遲生來了,笑著讓他坐了下來。
“今日除了帶萱兒去三不管,還要去哪裏?”
顧昌最寶貝他女兒,看遲生,和看仇人沒什麼區別。可是他前幾日與夫人夜間敘話,都覺得遲生算是一個好夫婿的人選。此時就是再恨,也得忍著。
“從三不管兒出來,我想帶著顧小姐去起士林吃大菜。”
顧昌點點頭,晚間的三不管兒,著實不那麼安全。
顧萱此時已經穿好皮靴,套了大衣就出來了。她看見父親與遲生在客廳說話,忽然間,臉就紅了。
“今日是司機開車?”
顧昌又問了一句,若不是今日有事,他真想親自去當司機。
“今日司機家中有事請了假,所以是我自己來開。”
洪九爺前些日子讓遲生學會開汽車,沒想到今日就派上了用場。
顧昌心頭一陣氣結,心道這小子倒是很有手腕,單獨和自己閨女相觸。可是男人的歪心思,隻有男人才知道,他也不好說出來,隻得幽幽地歎了口氣。
“晚上八點之前必須把萱兒送回來。”
“是。”
遲生回答得非常恭敬。
“走吧。”
顧萱得了父親的話,笑著走上前。她今日穿著藏青色毛呢大衣,倒是與遲生一模一樣。兩個人笑著出了大門,顧昌看著他們的背影,又是一陣搖頭。
“今年回北平,往你父母家送的年禮再加兩成。”
顧昌一句話沒頭沒腦,秦嫣卻明白了。當年她出嫁的時候,自己父親也是長籲短歎了很久。
三不管兒就在日租界的西邊,開車一會兒就到了。遲生把汽車停在天和玉門口,沒再往裏麵開。
“到裏麵隻能走路過去了。汽車是開不進去的。”
顧萱下了車,看著四周圍,眼中藏不住的興奮。
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不絕於耳。挑著擔子的小販,來來往往。她往日沒來過這裏,很是新奇。
“汽車我先停在這裏。”
洪九爺與天和玉的老板相熟,那裏的夥計,自然也就認識遲生。
遲生與顧萱往南市裏麵走,三不管兒裏,多是撂地擺攤的藝人。說相聲的、賣把式的還有變戲法的,一邊測字算命的師傅,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裏捋胡子。
“這地方真有意思。”
顧萱舉著糖堆兒,跟在遲生身邊。
“那邊還有賣茶湯的,吃不吃?”
顧萱點點頭。
“我每次回北平,祖父都帶我去護國寺吃東西,這些我最喜歡了。就是媽媽不讓,說是不衛生。”
遲生笑了一下,就往小攤走去。近些年三不管兒成了津城一景,達官顯貴的夫人小姐,也會往這邊玩玩看看。有眼力價的,就把自己的東西往上拔高了一個檔次。
隻可惜,三不管兒到底是三不管兒,不管這邊多熱鬧繁華,靠牆根兒的角落,這個時候,總有三兩個倒臥橫著。
小販見遲生他們做了下來,趕忙拿出一個碗,裏麵的糜子麵用熱水調好之後,就拿著龍嘴大銅壺出來。
銅壺鋥光瓦亮,壺嘴是龍頭的造型,上麵還係了兩個絲絨花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