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氣漸息。
慈恩街常勝坊。
“小姐,咱們來這兒,不合適吧。”
“咳,怎麼稱呼?又忘了。”
“啊,少爺。”
恒夭長發豎起,身上寬大的男子服飾快垂到膝蓋,做小廝打扮,卻有些不倫不類。
江可芙一身銀白繡金線的圓領袍,銀冠束發,手執描山畫水的折扇,站在全京最大的賭坊前,頗有點兒富商之家敗家子兒的意味。
若叫江司安瞧見自家閨女這般不消停,定要叫“兔崽子打斷你腿”,然而,他這幾日外派出京,王氏總歸算庶母,不愛管江可芙的閑事,無拘無束,少女心裏就又長草了。
“呦!公子,裏邊請,玩點兒什麼?”
夥計就站在門前迎賓,瞧見一個玉麵白袍的俊秀小公子站在門前,通身衣裝配飾價值不菲,笑得愈發殷勤,恒夭不及再說,江可芙已抬步叫夥計迎了進去。
“小,少爺...咱們賭什麼?”
“......押大小吧,我也不懂旁的...”
悄聲回了恒夭一句,江可芙擠進人群較少的一張賭桌。不拘什麼時候,賭坊和青樓這兩處,人永遠是不缺的。
剛剛賭完一輪,有人搖頭歎氣去了,更多的是賭紅了眼又咬牙掏出錢袋子,耳聽身畔一年輕男子念叨著“老子就不信這個邪”,博頭已催人下注了。
“押大押小!買定離手!”
“少爺,我們......”
“買大。”
從荷包裏掏了碎銀仍在桌上,江可芙突然覺得京城最大的賭坊原也沒什麼意思,涿郡是有賭坊的,隻無這般大,且從未進去過,初次打此地過時還以為多有趣,這些人魔怔了似的圍在一處喊大喊小,也不知圖什麼。
打定主意隻一輪就走,這裏麵烏煙瘴氣屬實悶得慌,她爹好不容易出一回門,她還想去青樓裏逛一回呢。
裝著兩顆骰子的曬盅在半空搖了幾十下,“啪”一下扣在桌上。
“開!”
“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
周身一片狂呼亂叫。
博頭開了,一二,一一,江可芙撇撇嘴,轉身想叫恒夭該走了,一扭頭,卻找不見了人。
“恒夭?”
隻片刻功夫,那嬌小的姑娘就不知擠去了哪兒,坊裏喧囂,喊叫恐也聽不清,扒開麵前人群,江可芙打算圍著整個賭坊找一遍,不經意間回看裏側賭桌,穿過人堆,將將從縫隙中瞧見一個瘦高的年輕男子把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往裏間拖,不是恒夭還能是誰?
“你給我撒開!”
那人神情猥瑣,動作粗魯,仿佛是識破恒夭女身欲行不軌。
江可芙入京前聽舅舅說起過京中酒樓賭坊裏常能遇見這種人,有時會從街上迷暈拖走有姿色的姑娘到偏僻處,叫她上街時當心些,卻不想今日就叫她遇見了。一時血氣上湧,也不管在喧鬧中那瘦高個能否聽見,當即一聲大喝,就撥開人群衝上去。
恒夭迷迷糊糊不醒人事,旁人聽見也隻瞧了一眼仿佛習以為常,瘦高個居高臨下瞥了江可芙一眼,見是個俊秀得仿若女子的公子哥,眉眼間越發輕佻。
“怎麼的,知道今天爺想換個花樣?一個兩個往這兒送?”
放開恒夭,顯得有些瘦骨嶙峋的大手就要來抓江可芙衣襟,被她狠狠一皺眉,用折扇隔開。
“什麼雜碎!也不瞧自己配不配,爪子老實點兒!別等爺給你剁了。”
一手攬過恒夭,心道有些難辦,一群人坐視不理就有貓膩,待會兒若是打起來恐不好脫身,但江可芙自小沒怕過什麼,氣勢上不輸,也斜眼瞧著瘦高個。
“呦!小公子脾氣不小,知道這賭坊誰罩著嗎?知道爺是哪個嗎?”
瘦高個不惱,隻是盯著麵前人銀白袍子圓領中露出的嫩白脖頸,神情下流至極。
有人輕輕一拽江可芙袍角,悄聲勸她算了,這是宮裏錦嬪的兄弟,京中橫行多年,為一個小廝實在犯不上招惹。
“哈!我當什麼人物呢?原來是仗著家裏姐妹當螃蟹的。”
錦嬪何人她不知,但管她哪個,今兒她就是杠上了。恒夭不能出事,加之看這人色中餓鬼的樣子怕是沒少糟蹋良家婦女,不,男子想必也有。江可芙當即立了主意,她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天子腳下!不過仗著個做聖上妾室的姐妹!也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