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時隻為早產的小皇子傷神,適才才發現哪處不對勁兒。坐下來看了香囊半晌,嗅著這香氣,似乎確實濃鬱了些。也難怪錢太醫說一進堂內便嗅到了。她不會調香,對氣味無那般敏感,但這香味聞久了確實和之前大相徑庭。
“檀香,佩蘭,麝香,蒼術...玉丁香,肉桂,還有幾味,奴婢嗅不出,但絕非奴婢調配的香料。而且這味道,懂香與嗅覺敏感之人,一嗅便能嗅出其中蹊蹺,隻追求香氣,檀香與麝香的用量,過多了。”
接過香囊,還未到鼻邊,竹溪已微微蹙眉,極快的報出其中幾味,複將香囊置於案角,垂首恭謹立在一側。
她性子相較沉悶,不喜多言,一番敘述後沒那麼多無意義的解釋,靜靜等著主子裁決。
“不是你調的?”
“不是。”
“好,那你下去吧。”
從那個念頭冒出時,江可芙就漸漸把竹溪排除在之外。
她開始隻覺的,是竹溪為了追求味道,沒有輕重加了不該加的東西。再不濟,就當是她不滿自己,想以此傷自己身體。可是前者細想不該,後者尋思無理,尤其自己都能察覺到氣味前後的不同。
所以,這香亦或是這個香囊,什麼時候神不知鬼不覺被換的?
這香,又是衝誰來的?
“奴婢謝王妃救命之恩。”
福身後並未離去,竹溪一矮身竟是要磕頭。這香囊不是她配得也罷,主子當時推她出去抵罪都是情理之中,江可芙卻冒著風險替她擔了,不是救命是什麼。
“欸!不必!本就不是你啊。”
趕緊扶一把,最後拗不過竹溪還是磕了個頭。
待人離去後,江可芙拿起香囊拋給恒夭。
“倒了吧,把香囊洗洗。”
“是。”
“...等等,裏麵的香料,收起來。”
“這東西害人害己的,怎麼還要留?”
江可芙搖搖頭,隻揮手叫她照辦,瞧那嬌小身影出去了,便回首托腮,望著窗外綠意出起神來。
其中既有蹊蹺,出於謹慎自該留點兒證據,就是不知,日後用不用得上。
窗上明瓦清透敞亮,幾枝枝丫伸展,將要觸著窗沿,嫩綠間清晰可見稚嫩的花苞,過幾日便該觀著一樹絢麗。少女微微俯身,胸口抵上案沿,一隻手隔著窗去勾勒葉子形狀,喃喃自語。
“我若能尋出來,是不是也算給小皇子,還了一報了?”
禁宮中,多雙眼睛瞧見的,哪怕賭咒,也是藏不住的。
太子李盛與太子妃沈妙書才各自與聖上和中宮敘述了祝婕妤生子原委,再三強調了江可芙的無心,昱王妃佩戴含有麝香的香囊致使小皇子早產的消息,卻似生了翅一般,飛遍了各宮。
本來墨林軒忽然生子已足夠叫各宮措手不及,原委一出,眾人心中,更橫生多種猜測。
金龍殿與鳳棲宮聽了原原本本的,許相信自己幼子這位正妃的無辜與無心,但未能親眼所見的眾人,和宮牆裏對人心極大不信任的揣測,讓一個傳言在一日之內流傳起來。
昱王妃因祭祖被傷一事對祝家心有怨恨,幕後主使被殺也難平怒火,便故意配了對孕婦不利的香料,佩戴在身上,與太子妃去見了祝婕妤,想讓祝家這一脈的念想,就此斷絕。
興許是迫於謠言,亦或是李隱對降生的皇子僅有的溫情,又或許沒那麼多猜想,傷害皇室血脈不管無心與否都該論罪,宮裏傳旨,江可芙被罰抄了十遍《金剛經》。
確是李隱的旨意,奇怪的似是後宮的女人給的罰。
大概,要備著小皇子不測,用她這個間接的凶手手書的懺悔,來超度幼小的亡靈吧。
第二日,押送祝家四口的囚車經過永安街,不是順路,不知何人的提議,在金陵城繞過一圈。湊熱鬧的謾罵不絕於耳,隔著一麵牆,也聽得真切,是對這幾位昔日於天子堂進出的朝中大員,死前也要踐踏一把尊嚴的戲謔。
四人最後在城西的刑場,眾目睽睽之下細數罪名後斬首示眾。
同一日的日暮時,墨林軒的祝婕妤,歿了。
沒有廢黜身份,也不知為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