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斷片是很讓人事後惴惴不安的,便如江可芙次日醒來,李辭和習醫女站在床前,醫女給她把脈,李辭說她這幾日要在府中踏實呆著避風頭。
最後隻能去後院練武時,心頭不禁冒出林衛那句“飲酒誤事”。江可芙感慨:
至理名言,舅舅誠不欺我。
日子便又回到當初,李辭在家歇了兩日就開始繼續早出晚歸。不過,大概是...不對,不是錯覺,江可芙明顯能察覺出,李辭似乎在回避她什麼。
關於那個夜晚臥房中的事,她零零碎碎的記憶拚不成完整的段落,但可以肯定是何等的荒唐。
她向來是坦蕩的姑娘,特殊情況下發生的逾禮,事實上並不會十分影響她,使人變得扭捏。尤其是,當她想通如斯與李辭的聯係時,心底的不安大過尷尬。如斯說受人所托不便告知緣由,除了親曆這件事又是她主子的李辭,江可芙想不出誰,可是,為什麼?說他圖謀不軌吧,自己好好的,若說他良善,又牽強。
自成親以來,許多事即便過去很久,最後都是彼此解開來聊了清楚談個明白的,這一件卻橫在江可芙心頭,無從開口。李辭躲她,用膳錯開,夜裏晚歸。碰頭也隻簡短幾句,看似與過去無異,難有江可芙與他攀談的時機。況且,如斯既瞞了,李辭斷無自己開口的道理,她憶起的東西又少,想套點兒話都不易。
兩個藏著心事的人“同床異夢”了十來日,清明至。
小雨如酥,長堤春色十裏,輕吟“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一纖纖素手放下車駕簾攏,回首,徐知意看一眼正繞風箏線頗有些喪氣的江可芙。
清明祭祖,也宜踏青,前幾日就應了邀要一道出城遊玩,清早至王府時天還是晴的。江可芙拿著個輕巧精致的風箏還與她說過去在涿郡林府,她最會放紙鳶。現今這天氣,顯是不行了。
“王妃寬心,咱們出城瞧瞧外麵景致,也算玩一回了,且這雨不大,說不準一會兒就放晴了。”
“借你吉言嘍。這風箏老早就紮好了,一直沒空玩兒,我以為可有機會了,天又對著幹。”
纏好線放在一邊,江可芙也掀開手邊的簾子,一片灰褐色石磚堆砌的城牆從眼前略過,出城了。
思及有雨,別處也去不成,索性吩咐林堂,去清音寺轉一圈。
寶相莊嚴,大殿肅穆,清明來上香的人不少,但多是上年紀的婦人,對此虔誠,是以人多也不顯喧鬧。
徐知意近來看經書,正想與人攀談,寺中住持思仁大師似也樂意解惑,江可芙跟著一路到後院耳房,卻在門口推拒了一同進去,叫恒夭跟著書硯一同候著徐知意,不必隨她,自己打著傘就往後山去了。
細雨穿林打葉,綿綿密密落在傘麵,山間空翠濕人衣,江可芙走在石階上步子卻異常輕快。
適才確是有些喪氣,為早早備好的風箏放不得,但雨天也自有雨天的好,她喜歡落雨後山裏清新,而且...江可芙眼尖瞄到什麼,突然停下彎腰,小心翼翼從草稞間撿起一石子似的小玩意兒,吹了吹上麵細碎泥土。
山裏淨是有趣玩意兒呢,瞧她找著什麼,一隻大蝸牛。
這生靈察覺到被人拈起,已縮了回去,江可芙指甲輕輕敲敲那殼,扔進腰間小荷包裏。
一路走走停停,這兒弄弄片葉子,那兒瞧瞧樹上蘑菇,不多時便走到了清音寺久負盛名的姻緣樹處。
粉白花束已零落做塵,枝丫間綠意盎然,被雨水打濕。紅繩搖曳姻緣簽微動,江可芙上前想找尋上次自己不慎拽掉的一對可否安在,卻在眾多簽中花了眼。雨還在下,打著傘卻會勾到紅繩礙事,索性仍在一邊。
“姑娘...你的傘...”
樹下也不怎麼淋,江可芙仰麵正默念上麵句子,身後忽起人聲,帶著些許猶疑。回眸瞧去,原是適才一陣風把支在一側的傘吹了開去,一個有幾分眼熟的青年正牽著個孩子打著傘立在幾步遠,孩童手裏舉著的,正是自己那把。
那青年看清江可芙麵容,微微一愣,繼而溫和一笑。
“又在此處見麵了,姑娘。”
“欸?”不由睜圓了眼,江可芙微怔,片刻,憶起什麼,亦展顏笑答:“真巧。”
這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此前目睹江可芙上樹掛簽的紀之青。今日在此,與當日一般,是陪同長輩來上香。回家小住的長姐求簽不解其意與小沙彌正攀談,他見小外甥呆不住,就抱了出來。進了後山不由想起那日的姑娘便走到姻緣樹處,不想竟“心想事成”,在“故地”遇見“故人”。
小外甥見到容顏姣好的妙齡女子就歡喜,不認生,當即奶聲奶氣喊“姐姐”,逗得那姑娘眉眼彎彎的,走近接過他手中的傘,揉揉孩子發頂,自報家門說自己姓江。
紀之青未多想,隻道卻和遠親同姓,當即回了名姓,一手舉傘,一手將孩子抱起來,任江可芙收攏紙傘近了逗他。隻是少女衣物上淡淡馨香隨近身溜進呼吸間時,青年不自覺的,微微有些麵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