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輕輕“嗯”了一聲,實則不必特意問,自己翻來覆去的,江可芙知道李辭沒睡。
得到回答又躊躇了一會兒,片刻,輕聲道:
“...我們,會一起綁到什麼時候?”
對麵沒有說話,似乎沒聽清,又好像不知怎麼回答。
江可芙也沒等他答,再次輕輕開了口。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想的...我有沒有說過類似的話,我自己也記不清了,但我沒想過,要在金陵和你綁到死。甚至綁到二十歲,想想我也受不了了。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可是今天我舅母問,為什麼要和你慪氣。將征剛才也和我說,我行事不謹太欺負人了...他們也未必覺的你萬裏挑一,我現在的結果已是最好的,不過事已至此,便都要往好處想,還要規勸我別太造作。也是無奈,他們啊,興許怕我太過了你最後與我翻臉吧。”
對麵還是沉默。江可芙吸了吸鼻子,繼續道:
“他們是,我爹也是。我以前也想過,這樣騙來他們的安心與歡喜,揭開了要多讓人難受,可那時我隻想了一會兒,為難了一會兒,今日這些,我卻突然特別特別難受。”
“可是,又好像不止這些我剛才突然想,他們期盼的我是什麼樣子,突然發現,即使現在的處境不是他們的預期,他們的期盼卻也無外乎我在江家多待些時日,日後嫁一個溫和知禮的夫婿,有明事理的公婆,吃穿不愁,沒有後宅勾心鬥角。他們會為我想得很周到,可是他們不會可惜我可能很難再舞刀弄劍,不會想我曾經也想在邊關點一盞祈天燈,他們會忘記我說想闖蕩江湖...他們明明,明明對我那麼好,一切都為我考慮了,可即便是真正的能換來他們安心歡喜的日子,卻從來,都不是我憧憬裏的。”
“李辭。我好像,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讓他們真正放心。”
果然夜晚的人是多情的,誰都無法幸免。真的是突然間那一瞬想通的麼?江可芙也分不清是不是之前就已經在心裏紮根了。輕輕一句後,一片寂靜,隻能聽見兩個人綿長的呼吸,就仿佛,適才的話,都隻是睡夢中的囈語。
良久。
“期盼不同不是你的過錯。”
“我知道。可如果一開始期盼的就不一樣,還不如就一直下去。這樣做戲,背叛自己的本心,也騙他們一場空歡喜。”
李辭沒接話。
“所以,李辭。我有時候真的很討厭你,仔細想想,都不止為那一天了。就比如現在。但明明你是罪魁禍首,我又矛盾的覺的你也該哭一場為自己背上這樣大一個鍋,陛下娘娘於你,和他們於我,也沒什麼分別。我懂他們渴望晚輩有所成就日子圓滿,這也本就是曆來為人子女該做的,但所謂的喜樂,不該是違背本心去編織一個並不被自己認可的美夢給他們瞧,且曆來聖賢書裏也沒有這樣的成就可偏偏,拒絕不被自己認可卻曆來如此的生活,哪怕並不悖徳,也是離經叛道。欺騙,虛偽,做戲,隻要真,隻要像,就是合乎禮法。姑且算兩種都是極壞的行事,我想大概就是真小人和偽君子,那還是偽君子更討人厭些罷。”
似乎是借此又想到許多,似已不止為自己這一件事了,江可芙越說便越覺與此關聯的事不勝枚舉。且她,大概也絕非個例。
“那你,是想要做‘真小人’了麼?”
黑暗中李辭似乎輕笑了一聲。
“不,從沒有拒婚開始,我已經做出選擇了。我還是太膽小,沒膽量做一開始就離經叛道的‘真小人’。說到底,這也能比作短痛與長痛吧。既然選擇了做戲,反正最後都是要暴露讓人難受的,那不如裝的時候再真些,讓看地人更滿意一點。所以,李辭,我們,就算和解吧。這樣扭著誰都難受。他們那樣勸我,我突然就不想追究了,沒意思,讓他們不安心,也總提醒自己那些不好的事,更不相幹的人看去恐怕還要覺我小題大做。但是...怎麼叫小題大做啊,他們明明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我那天有多慌。但我還是脫身且把你鎮住了,這麼一想,我又該覺的自己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