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蜿蜒,環翠點紅,爬到最高處,更能見著那一條長得不見盡頭的求親隊伍。王悠托著腮在一旁出神,耳邊不斷傳來一眾親友的計數,“殷家應該是來得最少的,不過算起來也比正常規格多出了十抬,而桓家是他的兩倍有餘,再往後來提親的是褚家,聽說有三十抬左右,最後才是馬家,據說聘禮還在陸續送來,估計是想力壓桓四公子了。”
王宅留守的幾個小丫頭也循著迎親隊伍一道上了山,此刻唧唧喳喳,高興之餘滿是羨慕。廣白還好,本身話就少些,菘藍走後挑起大梁便變得更為沉穩,加之如今親事有了眉目,時時怕一眾人調侃她,因而隻是捂著帕子笑,並不像那一對小的藍白放肆。年紀最小的木藍眼中盡是豔羨,她雖還不知情為何物,可是對待小姐的婚事,心卻是向著馬文才得很,等不及去算聘禮數量的人再回來報信,便踮著腳眺望而論:“這回我們這花肯定是落在馬公子家了!”正挽著她胳膊的橘白倒不去評論這必然的結果,她一向膽大,眼珠兩轉,就將玩笑開到了王蘭身旁的荀巨伯身上:“荀公子,今天顯然是個好日子,最適宜雙喜臨門,你要不要也下山準備準備?這時候提親肯定事半功倍。”
先不樂意的是王蕙,她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對姐姐妹妹表現出占有欲來:“要我說啊,是事倍功半也說不準。你們看這一條長龍,好看是好看得緊,但裏頭有多少炫耀的成分在?有哪幾個是真心想娶我妹妹的?別的不說,就那褚蝴蝶,這兒一朵花,那兒一抹紅的,上回來就不明不白,誰知道他這回來又是什麼意思?而且說穿了,力不力壓看的不是東西多少,而是求親的誠意。要是因為東西多就把我姐姐妹妹嫁了,那不成了賣女兒麼?”
荀巨伯一哂,再看看始終蹙眉的王悠,搖搖頭對著王蕙道:“所以今天這場喜劇能不能有個結局尚未可知,在這種情況下,這趟渾水我最好還是不要趟。更何況,我爹娘一時三刻也趕不及過來。”
這最後一句對誰說的,大家心裏都清楚,目光因此齊刷刷地投向了王蘭。饒是後者平日再怎麼淡定,此刻也覺得臉上發燒,禁不住睨了始作俑者一眼。恰時梁山伯帶著笑撞了荀巨伯一回,兩人傳遞神色,更讓王蘭覺得羞澀不已,索性離了原地,挽著妹妹站到了別處。
祝英台跟著到了王悠身邊坐下。身為女兒家,她自然比那些男人們多些細膩與貼心,始終注意到王悠異樣的表現,並感同身受地知曉她的煩憂。但到底,她還不似王氏姐妹那般了解王悠,因而落座不久便盯著她的臉詢問出聲:“悠姑娘,你還在為何事憂愁?倘若是真的還不願出閣,你隻管說一聲,我們自然會鼎力相助。有道是三個臭皮匠賽過一個諸葛亮,隻要想出幾道難關,不愁勸不退他們。”
這在她看來已是最妥帖的法子,若非其中還有個王悠中意的馬文才,這事原本更輕易就能解決,隨便找幾個理由挑剔求婚者也就過了。誰知王悠是微笑以謝,謝完之後又是一歎:“英台你說的我也想過,隻是這終歸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且太過刁難,不免要傷了和氣,結親不成難保還要結仇,隻這一處便極不妥當。”
“……我實在是不懂你。”祝英台啞然,沉默了半晌,片刻後又道:“我總以為你是個很順從自己心意的人,畢竟當時不論我們怎麼勸你,你都還是要和馬文才一起。但現在好像不盡然,明明你們可以順理成章在一起了,你卻多有猶豫;明明有簡單的法子擺在你麵前,你卻要瞻前顧後。”
王悠稍愣,手上的帕子捂上了唇前:“英台,我不像你們想的那般好的,文才就經常說,我總是喜歡想太多。”她說到這裏,靈光一閃,便戛然止住。而祝英台也想起王悠是個孤女,行事自然有多籌謀的理由,她誤以為王悠的沉默是對身世的感懷,一時懊悔起自己的冒失,即刻又說了幾句話賠罪。
症結本就不在此,王悠亦不在上頭糾纏。她眼神一亮,臉上隱隱有興奮之色,此時竟是忘了在眾人前需偽裝的避嫌,拉著祝英台的衣袖就湊到她耳邊說話。梁山伯隻覺得奇怪,他無意中看到此番情景,正想過去,卻被背對著王祝二人、意興尚高的荀巨伯拉住,同說起先前的話題。而等祝英台回到他們身邊來,他仍未來得及開口,就被前者拉拽著往外頭去了,“走走走,趁馬文才還沒去見山長,我們快去和他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