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記憶(上)
很多個午夜夢回的夜晚,陸祁軒總做著這樣一個夢:
在一個下著冰冷大雨的晚上,她淩亂的發梢上沾著雨光,兩個烏黑的麻花辮子隨著她的奔跑在空中跳動,那隻溫柔粗糙的手始終拉著他一刻不停地向前跑,穿過嘈雜混亂的大街,穿過狹窄的小巷,穿透冷冷的雨幕……
漫天的雨花中,她回頭,皎潔的笑像是天上的月光,一瞬間,他好像看到銀月輕輕地撥開雨霧。
如果……如果那個時候——
那個靜謐安靜的晚上……
在整個城市都被大雨封閉,隻剩逃亡後的他們兩個依偎著坐在石階上相視一笑,正是情愫萌動曇花初放的時候,
如果在那個青年撐著傘喊著她的名字,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他拉住她衣角的手能再用力一點,如果能更勇敢一點,如果在她疑惑地問怎麼了的時候,堅定地跟她說:不要丟下我。
如果在這個下雨的晚上,沒有任由著撐傘的青年接她回去;
如果在她的婚禮上,勇敢地從人群中衝出來牽著她的手逃走;
如果在她受欺負的舞池上,能不顧倫理當著所有人的麵用強硬手段從那個男人手裏牽起她的手對她許諾一生……
如果……如果……如果……如果!
那會不會有另一種結局?
年幼的陸祁軒之前並不懂其中的悔恨,隻是覺得夢中那個一直喊著“如果”的自己很聒噪和可笑,因為自始至終他連那個女孩的全名叫什麼都不知道,隻聽到那個青年喊她“小語”,但就是為了這麼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他連搶婚奪妻這種齷齪的想法都能想得出來。
可他們兩個有什麼交集?能有什麼交集呢?
十歲的陸祁軒站在夢的中央思考,在他年僅十歲的生涯中,他並不認識一個叫“小語”的少女。
不認識,也沒見過,更沒有雨幕中被她牽著手逃亡的記憶。
她出現的莫名其妙,出現的奇奇怪怪……出現的無法用常理來解釋。
總而言之,陸祁軒想把她叫作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陸祁軒突然怔了怔。
那些被時間封存的記憶像碎雨一樣嘩啦啦地落下來。
是在他最絕望的時候,素不相識的她握住他的手:“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活著呀,隻有好好活著,才有希望。”
是他像小偷一樣偷偷在書店看書到晚上十點的時候,還是素不相識的她,偷偷放了一半的飯菜在他身旁的書架上。
是他在小巷子裏被同校的同學圍毆的時候,她蒙著臉拿著棍子把他們打倒,拉著他的手穿過雨幕逃亡一樣在大街小巷穿梭。
他以為她也是和他一樣孤身一人,所以在那個雨聲嘈雜卻又安靜的能聽到兩個人心跳的晚上,他在她帶著笑意的注視下顫顫巍巍地開口……
“如果……”
等我晉升,嫁給我可以嗎?
他以為他終於趕上了,可好像一切都沒來得及,所有的話,最終在撐傘青年的一句“小語”終止。
“我朋友來接我了。”她笑著說,“你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