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這兒呢,不怕,不怕……”
他停止抽噎,抹把眼淚,抬頭看向女人,抹去她麵上淚水。
王氏捉住眼前小手,親吻一下,“娘的乖乖兒,還疼不?”
謝長渡有些羞慚,搖搖頭。
王氏伸手想去觸撫他後腦勺,又怕弄疼他,看著他頭上的素紗,眼中露出恨意,“那個挨千刀的,老天若是睜眼,便叫他萬箭穿心。”
萬箭穿心,謝長渡忍不住捂著心口,又慘死一回,太他丫慘了!
王氏見狀趕緊給他揉心口,半晌懷中小兒才鬆緩下來。
見他神情逐漸平穩,王氏鬆了口氣,掏出帕子給他擦拭臉上的汗水與淚水,忍不住親吻他臉頰,“乖兒,娘帶你們走可好?”
謝長渡看向王氏,這下瞧見她額頭之處有些紅腫,忍不住伸手輕撫。
王氏輕握他手,瞧見小兒眼中心疼之意濃烈,鼻頭一酸,“咱們趁著這次機緣搬出去,也好死在這府中。”
用晚膳時,謝長淮趕來,他輕聲對王氏道:“娘,東西皆已收拾妥當。”
“那就好。”
謝長淮給他加了一塊肉,“多吃點,小九兒這次可吃了大苦頭。”
謝長渡伸手在他臉上摸摸,瞧,這可憐孩子,臉腫得同眼睛擠在了一處,看著慘烈異常,謝四老爺是真下狠手。
謝長淮縮著脖子叮囑,“你可輕著些。”
入夜,三人早早睡下。
謝長渡趴在床上,腦袋一陣陣抽疼,想起白日遭遇沒有絲毫睡意。
這位謝四老爺心夠狠,人前人後不同麵貌,他人麵前和軟,妻子麵前狠辣,兒子麵前冷漠,這短短一日就見他幾副麵孔,真叫人歎為觀止。
王氏再勇悍,到底是女人家,氣力上便比不過,真要對打起來還是會吃虧。
後半夜。
院中一大樹上落下一隻夜梟,那夜梟發出淒厲叫聲,猛然扇動翅膀帶起地上灰塵,卻仍跌於地麵。
它久久未動彈,好一陣兒過去,地上傳來窸窣響聲,幾次艱難掙紮撲騰,它終於能飛起,但也隻能於距離地麵一寸之地撲騰。
院中不時有鳥叫,一聲長一聲短,這動靜似將它們吵醒,不時有鳥兒探頭來看。
夜梟怎麼也不放棄,猛地一聲長吟,揮動雙翅。
失敗一次,它便再次鼓翼,一次又一次,決不放棄。
終於,它飛起!
院中盤旋,漸漸飛高飛遠。
月光之下,庭院被一層幽綠色籠罩,風從兩頰呼嘯而過,夜梟時而扇動兩翼,時而展翅盤旋。
它巡視著這片領地,一切盡在眼中。
碩鼠此刻露出頭,隻見它猛地俯衝而下,那碩鼠立刻逃竄地洞之中再不敢現出行跡。
“咕唔咕——咕唔咕咕——”院中傳來歡快地叫聲,時常時短,聲響隨風傳至極遠之地。
不消一會兒,忽見牆頭站滿倉鴞林鴞,那歡鳴的夜梟突然噤聲,飛向樹叢間,炯炯雙眸警惕地盯著那支倏然集結的隊伍。
對方或長或短鳴叫不斷,兩相對峙,發覺它們並無攻擊意圖,夜梟盤旋而下又飛揚而上,從窗扇縫中飛進。
屋內有兩道呼吸聲,這聲響中不時滾出一聲呼嚕,那呼嚕隔半晌便出現一次,很有些規律。
立於桌麵的夜梟猛地朝床上那大腦門啄去,隻聽“哎呦”一聲痛呼,隨著三兩下親密接觸,床上男人徹底清醒醒來,手臂扇動幾下,吱哇亂嚷,直將床上女人驚醒。
尖叫聲,痛呼聲,幛幔撕裂之聲,桌椅倒地之聲,奔跑聲,不絕於耳,屋外守夜之人被驚醒,猛地推開門,這時眼前飛過一群黑影,那丫鬟嚇得大叫。
夜梟不知這群林鴞為何跟隨自己,此番經曆叫它勇氣頓生,扇動兩翼,高高飛上高空,繼而俯衝而下滑翔另一庭院之中。
很快,這院主人也發出慘烈叫聲,小半個府邸被驚動,仆人不惜舉起火把抓夜梟,然最終還是狼狽收場,一個個捂著腦門哀嚎不已。
天麻麻亮,各院仆人婆子皆醒,下人來往間消息不脛而走。
闔府皆知,三老爺四老爺昨夜遇襲,被一群夜梟給啄得滿頭包,三老爺脖間還有一道抓痕,那傷處正在動脈處,若力道再大一分後果不堪設想。
三老爺縮背,慘兮兮坐於下首,一張臉青紅點綴不堪入目。
對麵四老爺麵色鐵青,傷處也不少,他手臂搭於扶手上,身子微微佝僂。
眾人隻見著他麵上之傷,卻不知那處也被啄到,若非及時擋住,隻怕還得挨幾下。
二人坐在二老爺屋裏,二老爺瞧見兩人晦氣模樣,心頭鬱怒,對著三老爺便是一頓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