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份,春假的前一天下午,江一原上完最後一節課,收拾東西,打算著去附近的書店買幾本畫集,最近陶芊很喜歡看那種風景插畫本。在路上他接到了醫院的電話,陶芊突然傷口發炎,高燒昏迷,被送進了搶救室,接到電話,他立刻趕往醫院。
急救室外,江一原感到從未有過的煎熬,像是在海水中掙紮,一波一波的水浪打來,漫過鼻息又給他片刻的呼吸,他坐立難安,在走廊來回地走,這是他第一次接近病危時的陶芊,重逢以來的三個月,他看著陶芊每天輸好幾瓶液,每頓吃許多藥片,虛弱又病態,可至少她還能和自己說話,對自己笑,而現在,她躺在急救室裏,生死未卜。
他開始恐懼,他們好不容易才重逢,這才三個月,他怕她就這樣離開,然後他再也找不回。
煎熬了三小時後,指示燈終於由紅轉綠,手術室門被打開,幾個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走了出來,為首的人一邊摘口罩一邊側頭對著旁邊的人說什麼,江一原焦急地圍了上去,等他們交談完便趕緊開口:“路醫生,陶芊怎麼樣了。”
路醫生言簡意賅:“這次感染比較嚴重,搶救過來了,接下來轉icu,後續還要看情況……”
江一原怔怔地看著醫生離開的背影,這時搶救室的門被打開,兩個護士推著床走了出來,“陶芊……”他幾乎是撲了過去,被護士攔了一下。此刻陶芊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額角貼著濕漉漉的發絲,他的心好像被緊緊揪在一起,他一路跟著到了icu門口,看著她被送進icu,他怔怔地望著閉上的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感到臉上有點涼意,伸手一摸,摸到了一手水跡。他又在icu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開車回公寓。
陶芊是在住進icu的第二天醒來的,醒來時是下午,正好是江一原來探視的時間。
江一原一直凝視著陶芊,看到她慢慢地睜開了眼,激動地湊近:“陶芊……陶芊……”他輕聲地喚她。
陶芊緩慢地眨了眨眼,呼吸罩上一陣一陣的白霧,她吃力地偏頭,看著穿著隔離衣,帶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江一原,此刻她感覺渾身都沒有力氣,胸口有些悶痛,即使帶著呼吸麵罩,喘氣依然有些艱難。
江一原克製地握了握她的手,然後叫來了護士,兩個護士圍了過來,記下了她的各項數據,又給她調了下輸液速度。
她一直安靜地注視著江一原,他的眼下有淡淡的青色,眼睛卻很亮,睫毛不時地眨動著,她很想伸手握住他的手,然而因為力竭隻有指尖動了動。
他輕輕地將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裏,隔著一層隔離衣,她輕點了點他的手心,好像是在安慰,江一原鼻尖有些酸,摸了摸她的手背:“我在的,陶芊。”
他湊近她,聲音輕柔地和她講起話來,講到自己在美國的旅行事情,他輕輕捏了下她的手:“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好不好?”
陶芊眨了眨眼,指尖在他的手心劃了個ok。
一周後,陶芊終於從icu轉入了原來的普通病房,這次發病後她的身體更加虛弱,精神很差,每天都昏昏欲睡的,江一原幾乎推掉了一切非必要的活動陪著她。一直到五月初,她的身體和精神才好轉了些。
這天,江一原給她穿好了衣服,又不放心給她圍了條薄毯,五月初的劍橋市氣候還算溫和,但還是有點小風,他又給陶芊帶了個棉紗的帽子和口罩,才推著輪椅帶她到醫院的花園裏,五月的陽光溫暖明亮,花園裏有不少出來曬太陽的病人,江一原推著她走到人少的地方,這裏是一叢花圃,裏麵開著月季和雛菊,江一原坐到長椅一邊,陶芊的輪椅就在他身旁,她攬著他的手臂,輕輕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閉著眼睛,陽光灑在眼皮上,眼前流轉著淡淡的金紅色,微風吹來,帶來花草的芬芳,她輕輕嗅著,清雅的味道融進身體裏,就像是一種生命的活力,從她心的最深處探出了芽,慢慢生長著,憧憬著,她在他的頸窩輕輕蹭了蹭,他摸了摸她的發,側頭輕吻了下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