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靈公館是霍家的私宅,眼下陳忠親自帶著憲兵隊將賀清斐請進了館內。
陳忠坐在車內,借口腿傷未愈不宜亂動為由,皮笑肉不笑地對賀清斐說道:“二少,就請你先在這兒暫住幾日吧。”自從陳朝聲打算和賀伯軒合作以後,他對這個二少也就沒有了原先的恭順和小心翼翼。
“有勞。”賀清斐站在公館門口,像是看不出陳忠臉上的輕蔑和得意,對著他頷首示意,甚至還笑了一笑。
陳忠見狀,冷哼一聲關上了門,招呼司機開車,嘴角露出一抹譏笑:“什麼北平二少,還不是乖乖捏在我手裏。”
賀清斐看著車駛離後,這才踱步進了公館,不多時,大樓外已經圍守了一隊憲兵。
一進門,便見賀明頹然坐在台階上唉聲歎氣,萬分後悔上次就這麼讓隨行護衛隊退出租界,否則現在就算他們拚死也得保著二少離開上海。
“你歎什麼氣。”賀清斐笑道。
賀明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打起精神,悶聲道:“少爺你還有心情笑呢,如今咱可是被陳朝聲給軟禁起來了,眼下就是老帥知道了,想救咱都費勁。”
“嗯。”他讚同地點點頭,神情依舊輕鬆。
早在來上海之前他已經設想了一切會發生的可能,想過陳朝聲會對他發難,也想過他大哥會借機搞搞小動作,唯獨沒料到陳朝聲會主動和賀伯軒合作。不過事情發展雖然棘手,但到底他還是賀敬元的兒子、北平的二少,陳朝聲暫且還不敢對他怎麼樣。
“行了,別垂頭喪氣的,之前布署的怎麼樣了?”賀清斐問道。
賀明一聽,立馬來了精神:“都差不多了,這兩日來參加婚禮的人會陸續離開上海,到時候車站和碼頭人一多,他們憲兵隊肯定忙不過來。”
“北平那頭呢?”
賀明猶豫道:“還在等老帥消息。”
賀清斐不置可否,點頭淡聲道:“那就安心等消息吧。”
……
如此過了三天,這日清晨賀明早起在樓下小院子裏晨練時,平日默默灑掃的老伯突然從他麵前經過,一團紙球從他竹畚裏遺落。賀明頓了頓,狐疑地看著老伯背影離開後,這才拿起紙團轉身進了門。
當賀清斐打開紙團時,一眼就認出了上頭的字跡是霍盈留下的。
紙上的內容對於賀清斐來說十分重要,昨天夜裏陳老爺子突發急症,身為外孫女婿的霍仲平自然也前去陳家探望,得來的消息是老爺子仙去也就在這兩日內。隻不過陳朝聲並不準備聲張,打算等來上海赴宴的賓客離得差不多再發聲明,這是為了怕有心之人借機鬧事。霍盈提到之前讓她幫忙利用商隊身份掩護進入租界的人都已經安置妥當,一切門路都打點好了,隻是她因為之前替他擔保的事被禁足在家中,剩餘的事恐怕心有餘力不足了,這才讓人送信來知會一聲。
賀清斐眼神凝重起來,他沉聲道:“找機會告訴霍盈,等陳老爺子一走,立馬把消息放出去。”
“是,少爺。”賀明回道。
“今晚我要出去一趟。”時機快要成熟了,為了穩妥,他必須親自去見一趟這次混進租界的親兵。
……
相比政局上的波濤湧動,租界百姓的生活依舊平淡祥和。
白淼這一日休假,連續好幾天的晚歸讓她有些吃不消,在家中歇了大半天才悠悠起身,坐在梳妝台上梳發。
吳媽聽到了裏屋的動靜,前來敲門:“白小姐,今晚想吃什麼?”
白淼轉頭微微一笑:“你和水仙吃吧,我今晚有約了。”
這個約是上周定的,還是她親自邀的約,看了下時鍾,已經接近五點。她換好了衣裙,又化了個淡妝,這才出了門去。
她將地點約在橋頭的一家小酒館,這裏是她為數不多識得的一家酒樓,老板娘也是南城人,對她很是熱情。她不知道賀清斐看不看得上這兒,不過在她上次提出的時候,他也隻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街上車水馬龍的,白淼行走在長路上,看著天際的晚霞映紅了落日,微微勾起了唇瓣,心中多了股恬淡寧謐的感覺,如何此刻家人都在身畔該多好。這又令她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她喜歡在荷田裏看夕陽,阿爹則在荷田深處摘蓮蓬,等到日落得差不多時,阿娘抱著熟睡的弟弟在岸上喚他們回家吃飯,那時的她天真無憂,又如何會知道多年以後,她會為了生計奔波遠走,而賞著夕陽晚霞也變成一件極奢侈的事情。
長汀弄離橋頭並不遠,到時正逢飯點,酒館裏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上了桌。白淼的出現立刻引來了館內人們的注目,老板娘見她過來,立刻揚起了微笑招呼道:“白小姐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