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買賣
那年是災年，有天災，也有人禍。
那年大旱，一年都沒下過幾滴雨，莊稼沒有一點收成。政局又不穩當，北方那頭長期打仗，有時候南方這邊也不太平，那些當官和當官的打，士兵和士兵打。
餘父餘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趕上大旱，一年沒收成。餘家家裏不富裕，又趕上災禍，實在養不起那麼多孩子。餘家六個孩子，其中四個男孩，兩個女孩。
於是餘家的大人們決定，送出去幾個孩子。是免費送，而不是買。
那兩個女孩是他們第一個送出去的。那時候，社會上還流行著重男輕女的思想。
那一年，餘厭才四五歲。
小餘厭生的好看，采取了他父母各自的優點。就是不太愛笑，也不太愛說話，還老懟人，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所以，餘父餘母就沒送出去，因為沒人願意供個祖宗在家裏放著。
或許是因為家裏太窮，餘厭比較早熟。當他倚著門，親眼看見兩個姐姐含著眼淚，被幾個身穿華服的人接走，被親生父母送出去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也會是這個命運。
他早就做好被送出去的準備了。
起初餘父餘母並沒有找人想把餘厭送出去，因為這是一個勞動力，但是這也是一張吃飯的嘴。
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好像是餘家的哪個親戚，過來串門的時候，餘父餘母跟親戚抱怨說家裏太窮了，那親戚聽了以後，提了一嘴“不是有城裏的老爺在給他們的小少爺買玩玩伴嘛，反正你家孩子多，賣出去一個兩個不打緊。”
餘父餘母聽到後都愣住了，慌了神。似乎是怕餘厭聽到，他們低聲詢問那個親戚：“這能行嗎？”
那個親戚哈哈一笑，說肯定行，而且還能賣個好價錢。
餘父餘母因為那位親戚的這個提議，想了一個晚上。餘厭對此，絲毫不知情。
他們其實從沒想過要把哪個孩子賣掉。即便是送出去了那兩個女兒，他們也沒想過要去拿女兒去換錢。
按照原來，他們是不會對這個提議有任何考慮，會直接拒絕。但是現在，他們在用金錢和自己的良心做對比，看看哪一邊更重。
當然是錢了，良心能給飯吃還是良心可以當錢花？
想通了之後，餘父餘母又開始後悔——為什麼他們不早點想通。如果早一點想通那兩個女兒也可以賣錢。
仔細一想，真是失策啊。
餘厭其實並沒有發現父母有任何不對勁，隻是偶然間發現，母親帶他去城裏的次數多了。這放在以前，去城裏這種好事是輪不到餘厭的，畢竟他上頭有那麼多哥哥。
餘母帶他出去，一來是想看看能不能擁有狗屎運，出去一次能撞上哪個老爺，然後把餘厭買下來，二來也是想讓他多見見世麵，別去了大戶人家反而什麼都不知道，省得丟人現眼。
大城市就是不一樣，那些太太小姐們餘厭是沒看見，但是餘厭看見了那些轎子裏的人偶爾露出的一張臉或者一雙眼。容貌雖談不上驚豔，但也絕比餘厭所見過的鄉村女子好得太多。
餘厭的相貌生的好看，雖然有點冷冰冰的，不過整體效果還不錯，一路上果真有很多人看他。
餘母看著自己的兒子，雖然餘厭滿臉的不耐煩，可是餘母還是微微一笑，說：“我們阿厭生的確實是極好。”
所以應該也能賣個好價錢吧。
不過倒是真的，有人看上了餘厭。餘厭不知道對方是誰，看著摸樣挺和藹可親，微微發福，好像是個做官老爺。
餘厭對此是毫不知情的，乍一聽這位官老爺要買自己，他還有點驚訝。隨後，餘厭就想到了自己的兩個姐姐，也許餘家人本該就是被送走或者被賣的命運。
餘厭驚訝了那麼一瞬，隨即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種命運的，那就順從好了。
餘厭也是爭氣，賣了不少錢。他隻知道那位老爺姓柯，是個大官。
他把餘厭買下後告訴餘厭他即將服侍的少爺，叫柯祈，是這位柯老爺最寶貝的兒子。而柯老爺明天將派車去接餘厭。
餘厭沒什麼行李，當餘厭倚著門，叼了根草，等著柯老爺的馬車時，餘父餘母也正看著這個即將離開的兒子。
餘母當初送閨女時也沒掉一滴眼淚，可是現在，她竟然哭了起來。
餘厭也是第一次看見母親哭，他疑惑道：“娘？”
餘母哽咽著，說：“阿厭，娘對不起你……”
餘厭把嘴裏的草吐了出來，嘴角微微下拉了一下。他是實在見不得人哭的，更何況是馬上要把自己送走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