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層齊雲樓,上與白雲齊。
樓內飛閣流丹,畫棟雕梁,比薑騁的大殿還要氣派。
怒堂主捂著胸口不住地咳,還不忘遵照大宗主的旨意,盡職盡責地給她們介紹鬼界的風土人情。
其遣詞造句幾近臻至人類語言藝術的巔峰——好像說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
比如:“齊雲樓有九十九層,非常高,和雲差不多高,所以叫齊雲樓。”
又比如:“鬼界是鬼修聚集的地方,鬼修是修煉術法和鬼有關的修士,所以鬼修聚集的地方就稱作鬼界。”
再比如:“上九宗是鬼界數一數二的大宗門,位列五大門派之一,所以是名氣與實力皆具的大門派。”
李一格聽得稀裏糊塗,被帶著繞了三十多層,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
“我好像聽過這席話。”
“咳咳,您先前來過鬼界?”
“沒有。”
“那你是何時聽到的這番話?”
李一格答:“我上次聽到這些話,還是在上次。”
怒堂主默了默。
“您也不必灰心,這些介紹非常有營養。”
怒堂主矜持地微微躬身表示謝意。
“……就是沒什麼營養。”
怒堂主:……
李一格趕緊找補:
“當然,我沒有說您口才不好的意思。”
他這回學聰明了,沒有急著道謝,反問道:
“您的意思是我口才很好?”
“……差不多吧。”
怒堂主放鬆下來,召來旗幡,信手一揮。
碩大的旗麵掃過天花板,如振翅大鵬,遮蔽了所有光線。
在其他人細碎的埋怨聲裏,這隻大鳥收起羽翼鑽出窗戶,停在了最近的窗邊:
“前方路長,幾位不如乘此法器一同上去?”
“也好。”
坐個電梯。
答應得爽快,等下就後悔。
李一格扶著窗框,很想穿回幾分鍾之前,把那個說“也好”的自己痛打一頓。
——三十樓!
旗幡停在窗外,與窗框尚有一拃寬的距離。
看著底下螞蟻似的行人,李一格都感覺自己衣袍鑽風,不免打個哆嗦,裹緊了領口。
怒堂主誤讀了她的行為,貼心提議:
“您若怕我們對您的師兄和師姐不利,不如我先上,再請他們二位上去,您最後,您覺得……”
“也、也好。”
李一格就坡下驢,利索地把最佳觀景點讓了出去。
怒堂主上了。
宋驚木拍拍師弟師妹的肩,緊隨其後。
周子猷猶豫片刻,看看慫唧唧的李一格,衝她齜了齜牙,也上了。
“客人?”
怒堂主伸出一截蒼白的小臂:“請吧。”
李一格頭暈目眩,第一次發現自己恐高。
下麵幾十層的帷幔肆意飄蕩,將樓中燃著的清淡香氣送往冰涼墨色裏,合著晚風飄向浮琅河對岸。
“嗬,你果然怕了,”周子猷輕蔑一笑,“也不知你這樣的人是怎麼打過這幫灰耗子的。”
旗幡一卷,幸虧有宋驚木拉住,否則他非得順著滑下去不可。
三十層啊!
一望都看不見底。
樓閣都米粒大小,更不用提往來的行人。
李一格眼睛一閉,壯著膽子邁出一步。
“客人?”
她雙手抓緊窗框,身子縮在樓裏,隻有一條腿探在半空,哆哆嗦嗦地問:
“帶哥,您把車停近點兒,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