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迎春第一次鼓起勇氣跟自己的父親說出自己所求,忍了近十六年,她終於向賈赦哭訴了出來。
“女兒明日就要嫁去別人家了,從此成為王家婦,不得再稱賈家女。父親,女兒問您一句,父女之情竟淡薄至此嗎?”
迎春的眼淚隨風而落,她今夜本就哭了許久,這會眼睛早就紅腫的厲害。可在賈赦的眼裏,這個平日裏不聲不響的女兒變得陌生起來,特別是迎春的那聲父親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老爺、父親,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稱呼。賈赦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聽到迎春叫他父親了,五年還是十年?
他的確不怎麼過多的關注女兒,而且是不敢近親自己的女兒,隻想著讓閨女吃飽穿暖就好了。而且前幾年局勢艱難,萬一王子騰見自己重視閨女讓迎春也進了宮怎麼辦?
元春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都被送進了宮中,自己這個“笨丫頭”去了宮中還不被生吞活剝了?
麵對迎春的哭訴質問,賈赦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刻意的疏遠已經成了習慣,這會想擺出嚴父的架子又被迎春的眼淚擊的心軟。
許久的不知所措之後,萬千話語最終變成了一聲長歎。
唉!
“回去休息吧,明日還要早起。”
賈赦的神情萎靡了不少,挺直的腰板也好像變得佝僂起來。他想要轉身離開,心中卻又湧起了不舍。
他避開迎春的淚眼悶說了一句:“進屋吧,爹有話跟你說。”
迎春的屋子此時掛滿紅綢,與往日的素雅大相徑庭。賈赦還是第一次來,以前最多偶爾去過榮禧堂後的那間小抱廈。
司棋給賈赦父女端來兩碗蓮子羹和一盤小點心,這會喝茶有些不適合。
“姑娘晚膳用的少,奴婢怕姑娘餓著。”她解釋了一句後退到門口,就守在門口時刻關注著屋子裏的動靜。
賈赦將點心推到迎春麵前,有些僵硬的說道:“吃點吧,明日怕是要熬許久,別餓著了。”
語氣僵硬,卻也比平時柔軟。迎春點了點頭,捧起點心遞向賈赦:“父親也吃,這點心是女兒親手做的。”
雖說賈赦晚膳吃的不少,也喝了不少酒,這會一點都不餓。可那句親手所做,讓他鬼使神差的拿起了一塊小點心輕輕咬了一口。
“味道不錯……”
哽咽的四個字從賈赦的嘴中發出,他突然覺得口中的點心苦澀起來,臉上也有濕潤之感。他摸了一把,竟然不知不覺落下了眼裏。
賈赦將手中的半塊點心放下,看著眼前同樣無聲流淚的迎春,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長大了,也懂事了。去了夫家記得莫要委屈了自己,若是王家小子對你不好,就回家裏來,為父給你做主!”
迎春嗚的一聲哭了出來,緊緊攥著賈赦的衣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這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放肆的宣泄自己的情緒,不像五六歲時那樣,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偷偷的忍受委屈。
堂堂國公府的二小姐,被奶嬤嬤欺負都找不到撐腰的人。當時她鼓足了勇氣去找父親,卻被醉酒中的父親罵了出來。
從那之後,迎春就將所有的委屈都藏在了心底,麻木的將就著。直到二哥賈璉浪子回頭,她才過了幾天鬆快日子。
可缺失了十幾年的父愛,是迎春夢寐以求之事。這就像是一個執念,牢牢占據著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迎春在哭,賈赦也在無聲落淚。
賈赦有袖子抹去眼中的淚水,又將自己的手帕遞給迎春。時間漸晚,女兒明日就要出嫁,該說的事情還要說。
他將桌角的那疊銀票遞給迎春,鄭重說道:“這是三萬兩銀票,最下麵的是兩間鋪子,一間在西市一間在金陵。還有一處城西的小莊子。這些是為父給你用來傍身的。”
無論是銀票的數量和鋪子莊子,都將迎春嚇了一大跳。她幫王熙鳳打理了快一年的庶務,自己知道榮國府的銀錢還是很緊張的。特別是歸還戶部欠銀和修建大觀園後,能保持收支平衡就很不錯了。
“父親,您哪來的錢?府中的銀子有多少女兒是知道的……”
賈赦老臉一紅,大手一擺假裝豪氣的說道:“你爹我怎麼說也是國公府的當家人,還能缺這點銀子?叫你拿著你就拿著,哪來這麼多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