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過前山,見辜風踩著細碎的步子、一步三回頭地進入洞口,心上頗為好奇,就舉步跟了上去。
洞中西邊牆角,數百個往生罐挨個擺放,整齊劃一地如訓練有素的軍隊,今天這一場風波,拔雪族人都受了重創,需要長時間待在往生罐中休養生息,沒個三五年,根本緩不過來。
妲靈從旁路過,往更深處走去。
察覺腳下異樣,她將本已邁出的步子撤回,眸光向下平移,凹凸不平的牆角下,有一黑色石塊正在燃燒。
黑石藏在碎石之間,焰火無色無味,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身為斯月聖主,歸蘇須每日來前山,待上至少八個時辰,這八個時辰中,有大半的時間須守在洞台。
將黑色石塊放置此地,既接近洞台,又不易被發覺。
洞外風聲呼嘯,閱扶鈴劇烈擺動,數千斯月族人聚眾前山,紛紛手持長劍,對準一身白衣,風華如雪的歸蘇。
妲靈出洞察看,藏身一塊矮石之後。
辜風隨之跑出洞口,插進斯月族人隊伍之中。
領頭者上前一拜,眼尾吊著一抹狡黠:“聖主,是時候了。”
歸蘇一動未動,帷貌下的發絲輕楊。
斯月族人若想擺脫詛咒獲得自由,需要做六件不忠,不義,不孝,大敬,不道,不睦之事,換而言之就是殺上屬,殺朋友,殺親人,殺年長者,殺稚幼兒,殺配偶。
集齊六滴血聚於手掌心,下山之路就可暢通無阻。
近千年的時間,成功下山者已達萬數。
被殺的六人不僅不會死,反而會獲得三百年壽命,但被殺之人包括斯月聖主,將會失去這份獨屬於斯月人的、擺脫詛咒的唯一機會,生生世世禁錮於息薄山。
自歸蘇上任的百年中,任何想要殺他之人,無一例外全都失敗。
一百年下來,林林總總地聚集近千個斯月人,他們已殺了其餘五人,隻剩下最後身為斯月聖主的歸蘇。
獲得自由與否,就在這最後一步。
眾人紛紛持劍以對,烈風呼嘯而起。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妲靈一腳踩滑,從山石後落出來。
一名斯月族人見此,扔出手中長劍,朝不遠處的妲靈刺去。
妲靈見此心中一驚,征征地看著朝她飛來的劍端。
在鋒利的劍刃即將觸及血肉之際,一道白色身影快速掠過,指尖輕輕一彈,便使長劍調轉方向,朝扔劍之人飛去。
“噗”地一聲,刀劍入肉的聲音。
中劍人不可置信地看著插在自己身上的劍,瞪大了瞳孔還未來得及細想,整個人就徹底失去意識,倒在了血泊之中。
歸蘇腳步緩移,擋在妲靈的視線前方。
妲靈換了一個姿勢,悠閑自在地坐在地上,剛才她是故意摔出來的,今日這種場麵她在千年前也經曆過,非常了解這些人的心性。
他們殺盡了身邊的所有人,跨越了善惡的分界線,為獲得自由拚盡了全力,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任何一人出現、破壞他們的計劃的。
否則就會如適才一般,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她盯著歸蘇的背影,目光逐漸用打量變得玩味。
九重天上的午珩帝君,三百萬年才出一個的昤曨嬰旦,擁有無上神力,可控三界生靈。
據說他的心是東海的素藏石與南極的淩霄雪曆經萬年演化而成,又在如來座下淨化千年,從此世間萬物於他眼中皆是無物,萬人萬事於他心中皆是同等。
沒有人可以真正走進他的內心,沒有事物可在他心中停留。
若不是千年前他下界曆情劫,妲靈根本毫無機會與他相遇。
知曉他的真實身份後,妲靈本想就此塵封兩人那段情誼,可他卻總是做一些讓人不解的事情,會在人群中格外地關注她,會對她身上的每一處變化觀察入微…
妲靈由最初的疑惑不解,已逐漸猜測到了什麼。
那次與桑旻見麵,從息薄後山離開後,身上的眾多傷痕,都是她自己欲圖拔出心上的九把肆玉鎖所傷,即便輸入大量靈力也無法使此傷愈合。
她之所以這麼做,不是嫌命太長,而是故意讓歸蘇瞧見,並想出救助她的辦法。
事實果然如同她所料,三界傳說中極致冷情者,為免她受苦,不惜割開腕骨、以自身血肉為她療愈傷痕。
斯月眾人持長劍布陣,劍光凶險地重壓下來,歸蘇揮袖一擊,一聲聲慘叫拔地而起,空中的人物如秋風中的落葉,蔌蔌地飄下來。
妲靈手肘撐地,從歸蘇身旁爬出。
眸光右轉與地上一名正在哀嚎的斯月族人對上眼,斯月族人立刻領會她的意思,將長臉往前一遞,劍刃挨著她的勃頸,隨時割斷她的咽喉。
雖然不會死,但會疼得要命。
“住手,你若不住手,我就殺了她。”這名斯月族人挾著妲靈後退。
其餘的斯月族人見此,立刻聚集、後退到兩人後方。
在這極有利的情勢下,一名斯月人興奮開口:“歸蘇,你若肯讓我們一人殺一次,我就放了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