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右手的月餅
“啪嗒~”
是門或窗上落好的栓被叩開的聲音，然後是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由外間傳來，慢慢靠近，很快便到了最裏間的小廚房。而後小廚房喧鬧起來，就像白日的整個膳房一般，不過它是緊閉著房門，在狹小的，密閉的，隱秘的小角落裏喧鬧著。
麵團被重重摔在桌板上的“噗噗”聲，筷子攪動餡料時“咯吱咯吱”的聲音，桌椅被不時移動一下，再聽得仔細一點兒，還有輕微的呢喃聲。
花未櫛放輕了腳步，原本緊握在手中的佩劍放鬆了，英氣的雙眉卻蹙了起來。她漸漸靠近那道小門，伸出了手，正要推門，又臨時換了方向——成了手背向外的姿勢，屈起單指，敲了一聲——
“咚~”
門內的聲音當即停止了，四周陷入了突然的安靜。然後一陣腳步聲傳來，門從裏麵打開，有一人站在了她麵前。
“慕容，怎麼還不回去？”
她沒有問他幹什麼——小廚房內散落的麵粉，蜜棗，紅豆，梅子，雞蛋，白糖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師伯，我在做月餅。剛才我才發現儲物袋裏還有一隻祈願符，肯定是我落在裏麵了！所以我”
“所以你自己來補做月餅？可是，”她又往小廚房裏看了一眼，“不需要這麼多吧，況且你好似準備了多種餡料。”
“嗯，既然要做，那就多做一些嘛，我就給師尊，”他說到這時聲音微微小了一些，“給師尊也做一些,他喜歡吃月餅。”
花未櫛沒有繼續答話，她看著那小小的廚房，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人，甚至是看著那一張尚顯稚嫩的臉，略微躲閃的視線，低聲的言語……恍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好相似好相似。
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真的很久了，久到她不記得何年何月，隻是那時候，站在她麵前的人似乎更小一些，有一雙彎月的眸子。
那一天，她似乎亦是這般不經意的進了膳房，亦是這般聽到了小廚房裏丁丁當當的聲音，然後她徑直推開了門，就看見了裏麵略顯淩亂的模樣：小麥粉，油酥皮，剛剛剝出的蛋黃，晾在一旁的火腿，還有醬香的鹵肉，白瓷小盤裏滿滿的芝麻仁、核桃仁、山楂、紅小豆、瓜子、杏仁
而那個忙碌的小孩兒驚慌的轉過身，的確是驚慌的。
他滿身滿身的白色，急著起身，於是那麵粉便簌簌落了一地，一張小臉兒也是白的，不過是有紅有白，白的當然是麵粉，而紅的——似乎是太熱了嗎，她當時便這樣想著，以為他是把臉都熱紅了。
小孩兒與現在眼前的人自然是不同的，他身量更小一些，也沒有這般鎮靜，他幾乎連說話都是支支吾吾的，仿佛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一雙沾滿了麵粉的手在身前不住地擺著，“師姐，我，我沒幹什麼，真的，真的沒有”
她當時不該信了他的話的。她應該走進去、問清楚，溫言也好厲語也罷，她應該早一點兒，再早一點兒，將那害了他一生的念頭盡數掐去，她應該告訴他：“小予，你不能有這樣的心思……他是你的師尊。”
可是她終歸年少，而那慌亂的孩子也太過年幼，所以她沒有察覺，甚至他也沒有察覺，於是有些東西便生了根，慢慢的，就要發芽了
而眼前的人，她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笑道：“慕容啊，有時候，很多事情是不該想的，癡念生執念，而執念，卻是世間最難斷，也最難捱的事物，那是會吃人的，你明白嗎？”
眼前的小孩兒卻微微一笑，“師伯，我隻是前幾天惹師尊生氣了，這不,準備做些月餅陪個禮嘛，師伯您在說什麼呀？”他一臉的笑意，桃花眼中蒙上了一分天真幼稚，似乎真的是不諳世事的樣子。
“那就好。”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花未櫛轉身離去，最後看了一眼廚房，那些各色的餡料，蜜棗，紅豆，梅子，蓮蓉無一不是精致的、全素的餡料。
是啊，當時她怎麼沒有注意呢——那時候的金色蛋黃、蜜汁火腿、醬汁鹵肉那是多麼精致的、全葷的餡料啊
容三秀很久的靠在門口，等到腿都有些麻了，才回到了廚房。
他沒有什麼心思的，他告訴自己。沒有，沒有。沒有！
他隻是覺得愧疚，他隻是有點兒懷念，他隻是想著
他沒有想什麼的。
他習慣性地抬起左手，看見手麵上幹幹淨淨的樣子，趕緊換了右手，右手上已經沾滿了麵粉，一點兒紅豆沙還黏在上麵。
右手。
左手不覺搭在右手腕上，那裏自然是光禿禿的。
這是給他的慕慕做的，自然要用右手的。